楼一步便觉神清气爽,想来只可能因为那朝亦身上邪气太重,实在让她不适,也不知岳凌看着光风霁月,怎会与此人交友。
如今看来,朝亦与哀画更是无半分关系。
元歆顾不上他人目光,轻松地舒展双臂,散着步走回家。
自从来到凡世,元歆四岁便父母双亡,此后便被当时的邻居,也就是现在的义父纪昇扶养,随他过四处流浪的生活。
纪昇收养她也不是出于怜悯孤女,而是保留着记忆的元歆画技出众,两岁就能握笔,三岁便能作画,四岁的画作已闻名十里八乡,被众人追捧为天才神童。
元歆刚踏进大门,只听得屋内一阵悉悉索索的嘈杂之声,便止了步子,站在院中。
不多时,一位薄纱蒙面的粉衣女子从内室走出,见到元歆也不予理会,像是没看见一般径直离开了。
元歆待人踏出大门,方才无奈地摇着头进屋去。
“歆儿,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啊?”
纪昇笑着出来迎元歆,想着像往日那般接过她背上的画箱,但身着男装的女孩背上却空无一物。
元歆略过热情的纪昇,直接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日只四处转了转,没画什么。”
“歆儿啊,”纪昇长叹一声,“你若是想我通过画考入职图画院,我也要能绘出幅像样的画作才行啊。”
见元歆自顾自喝茶不回应,纪昇更加苦口婆心道:“我是能力有限,但你可是天纵奇才,要是连你都虚度光阴、荒废画技,我又怎样能考上呢?”
元歆没接话,反倒问起旁的事来。
“上次张员外的千金托你画的牡丹图,你画完了没有?”
“我画完了。”
纪昇猛地想起这事,慌张地跑回房内,等在出来,手中便多出一副画卷。
纪昇像献宝一般将画作在元歆面前徐徐展开。
“我特意在张员外家牡丹亭里取的景,现在想来,他家的牡丹真真是京城里独一份的富贵多姿。”
纪昇说得精彩,但赏画的元歆面容神色却越发严肃。
纪昇下意识心头一紧,强忍着慌乱问道:“这是怎的了?怎生这般严肃?”
元歆气极反笑,说道:“我看你这画技是止步不前,但这临摹原画的本事倒是提升了不少。”
“怎……怎么会?”纪昇急忙为自己辩驳,“我画的就是张员外家的牡丹,你若不信的话,可同我一道去看。”
“我当然信这花是张员外家的牡丹,也信你亲自去过那牡丹亭,但这亭内牡丹众多,你为何要与他人同画这三只?”
“这……我只是见这三朵最为艳丽,他人可能也是如此想的,便画得重了。”
“事到如今,你竟还为自己辩解。”
元歆大失所望,将画作抛在地上,只见三朵牡丹旁赫然写有几行娟秀小字。
元歆漠然问道:“莫非你看别人画好,题词也写得好,就连画携词一并抄写下来了?”
纪昇见自己竟犯了这般引人发笑的错误,深知已瞒不住元歆,便立即放弃了争辩。
纪昇装作泫然若泣的悲伤模样,急忙求饶道:“歆儿,我自想画出传世佳作,可我就算在画室呆上几十年最后还是不过如此,就连我只是去模仿,都达不到名家画作功力的半数,所以,你一定要助我一臂之力。”
纪昇说到动情处,不顾形象地匍匐在地,紧抓着元歆的裤脚不放,大有她不答应便寻死觅活的泼辣劲。
元歆早对他这模样烂熟于心,饶是他再潵泼打滚、涕泗横流,仍是端坐着不动如山。
元歆无奈道:“若非我年纪太小,还不得参加考试,我定不会帮你。”
“为父志向本也不在于此,”纪昇话音一转,“如今这般衣食无忧,有几分名气对我便足够了,入了图画院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可你既想为父考入,为父那便是拼上身家性命也要助你达成心愿。”
“罢了,罢了。”
元歆自觉所愿无望达成,只得无奈摇头,饶是纪昇目光专注,仍是无动于衷,起身回房去了。
直到再瞧不见元歆身影,纪昇才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轻拍下衣衫弹走灰尘,面上再不见半分悲恸。
纪府门外。
岳凌看着眼前风情雅致的纪府大门,忍不住感叹道:“看来元歆的日子倒算不上凄苦。”
朝亦摸了一下门前石狮子,但见原本莹白细腻的指尖上附着一层薄灰。
朝亦笑道:“也算不上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