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从此以后不再嫁人,流言只会更多。若被锦汀溪的‘听音’听了去,将消息带到京州,随口在圣人殿前提上一嘴,有心之人必会借机生事,于你奚氏,可算不得什么好事。”
“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奚静观问道。
“不妨免去诸多麻烦,你我听叶婆婆一言,将错就错,有何不可?”
奚静观静静听完,沉思许久,轻轻柔柔道:“那好,待到时机成熟,我们寻个合适的措辞,再去和离。”
燕唐顿时有点恹恹的,低头将一颗石子踢出好远。
“能有什么合适的措辞?”
奚静观转过头,不假思索道:
“妻无所出。”
“……”
燕唐微不可察地叹口气,“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罢。”
奚静观不再自撞南墙,郁气消散些许,不禁慨然道:“细细想来,也是天意使然。”
转过了两个弯,小径就要走到尽头。
泥土小径变成了青石板街,街道旁住着不少人家,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只红灯笼,以贺燕三郎君新婚之喜。
夜色正浓,星子漫天,地上落着红纸碎屑。
燕唐迈了两步,与奚静观肩并着肩。
“这是天定良缘。”
两道影子被月光拉得细长,在不远处悄悄重叠,弯弯的弦月被抛在了陋巷里。
青街豁然,好似也在庆贺这场锦绣缘。
如此一来一回,时辰也不早了。
燕唐变戏法似的变出一颗枣儿,塞到奚静观手里。
“就是天仙下凡,愁眉苦脸也不会好看。”
红枣在奚静观的手心里翻了个跟头,燕唐又压低嗓音道:
“大喜的日子,还请奚小娘子笑上一笑。”
奚静观莞尔,夸赞道:“你倒惯会讨人欢喜。”
燕唐负着手,自然而然道:“我揭了你的盖头,是你的夫君,不讨你欢喜,还要去讨谁欢喜?”
奚静观暗暗腹诽:蹬鼻子上脸。
阴云早就移开了,月色又变得似水温柔。
燕唐忍不住问她:“你现在欢喜吗?”
奚静观并不欢喜,只想给他一锤。
燕唐苦思良久,大言不惭问道:
“像我这般俊秀的人,你不爱我,还会爱谁呢?”
奚静观步伐加快,只想将这越来越没规矩的纨绔子弟甩在身后。
燕唐在一边自顾自地猜:“难不成……是花间提影的连如一?”
奚静观乜他顷刻,毫不迟疑道:“连如一有什么好?我才不爱。”
“如一君都入不了你的眼?”
燕唐佯装惊讶。
眼看他要没完没了,奚静观随口敷衍道:“连如一虽好,却不及清源仙才高。你与其说我爱连如一,不如说我爱清源仙。”
燕唐沉默了下,才问:“清源仙不过是江上一介歌女,听说她浑身上下都掏不出两个铜板。这样的贫苦的人,你也爱?”
“爱。”
奚静观上下眼皮打起了架,此时此刻,只想上|床歇息。
燕唐心悦诚服:“奚小娘子果真特立独行,不爱怀真抱素如一君,却爱一贫如洗的清源仙。”
天方大白,晨雾散去,热闹过后陷入沉眠的燕府,也缓缓苏醒过来。
兰芳榭,两个扫地的童儿搁下扫帚,迎了一位老仆妇进来。
“宝珍婆婆。”
宝珍婆婆打燕老太君房里出来,是燕府的老人。
在燕府的仆从眼中,她算得上是半个主子。
老太君疼爱燕唐,加之燕府多年难得添个人丁,昨儿特意交代了宝珍婆婆,让她今早过来接人。
宝珍穿了身新做的衣裳,又是喜悦又是紧张。
她身后跟着四个小丫头,俱是面容秀丽,且低眉顺眼。
走到房门前,宝珍婆婆拍拍胸|口,扶了扶衣领端正仪容,这才在外道:
“三郎君,三娘子,卯时到了。”
奚静观正坐在菱花镜前,忙不迭应了一声。
宝珍婆婆听了,立刻眉开眼笑。
昨夜折腾恁久,最后还竹篮打水一场空,铜镜中的人满是倦色。
奚静观轻轻拍了拍脸,唤道:“燕雀安。”
罗帐后的绣榻上还铺着一床锦被,中间鼓出一道长条。
燕唐两条长腿露在外面,闻声冒出个头,两只眼睛向帐子外瞟了眼。
——他还没睡醒。
奚静观冲他使了个眼色,燕唐不敢耽搁,忙将被褥收拾停当。
两人又相互看了看,见并无不妥,才将房门开了一扇。
宝珍婆婆欠身朝燕唐行了个礼,歪着头朝内室张望。
昨夜兰芳榭一回水也没叫,神神秘秘,探不出半点消息。
老太君急着抱太孙,她也难免心生好奇。
宝珍婆婆试探道:“三娘子安好。”
跟进来伺候的丫头也跟着行礼问安:
“夫人安好。”
滚着金线的纱帐被纤纤玉指挑开,奚静观另一只手微抬:
“诸位不必多礼。”
老仆妇抬眼去瞧,见她笑意盈盈,明眸皓齿,不由脸上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