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久又出神了。”夏稷霖软下声音,带了几分嗔怪,“似乎与我交谈时,你总会出神。”
阿久又去抚夏稷霖的乌发,与严正卿不同,夏稷霖绾发的头饰总是繁复华丽,衬得他一张明丽的脸更生动,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煦北,我梳妇人髻不是因为要讨好你,而是我本就嫁过人。我的夫君是荣王府里的侍卫,大婚当天被歹人所杀。后来,荣王见我无依无靠便将我留在了府里。”
靠在膝上的人身形一滞,良久,闷声道:“我知道。”
“你知道?”
“通伯得知我对你的情谊后,曾派人打探,他说你已心有所属,叫我早日断了这个念头。可是……”
可是什么,夏稷霖没再继续说下去,但阿久明白。
可是她中意的人死了,红盖头没能盖上,喜堂也没能拜过。
可是她与荣毅终究有缘无份。
“阿久,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可以做得更好。”倚在膝头的人微微转身,目光同言语一般炙热而直接。
阿久没有躲闪,反而坦诚地迎上去,她笑着问道:“睿王的名号表面,实则个中苦楚难以言说。煦北是要我同你一道受苦?”
听到阿久没有断然拒绝,夏稷霖眸光更亮:“我们回北疆!没有这些繁文缛节,没有所谓皇权枷锁,到那里我们便自由了!”
话才说完,窗缝里扑进一只粉蛾,绕着烛台上下徘徊,二人的视线俱被吸引。
“煦北,你猜这只飞蛾最终会如何?是放弃追光逐火的本性,重归自由的暗夜之中,还是投身炽焰甘愿为心之所向而献祭。”
夏稷霖将视线慢慢移回,重新落到阿久脸上。
他盯住阿久,露出从未有过的神情,好似离群幼兽,又好似怀揣隐秘野心的狼崽,脆弱与疯狂在他眼中交织。
阿久仿佛又看到那日浑身湿透蜷缩在城墙之下的小男孩,她伸出手,却在距离他尺寸间停下。
她没有底气再去怜悯他。
僵在半空的手想要撤回,冷不丁被另一只手握住,掌心的温度灼人。
“月恒,你就是我的心之所向。”
所以,荣毅的死与你有关吗?
唇畔微动,阿久最终没能将这句话问出口。
不行,还不是时候。
京都方入秋,北疆已然寒凉起来。
高耸的殿宇之下,一个又一个的仆从珠串般在殿内进进出出,一盆又一盆血水从屋内端出。
“如何了?”身着藏蓝锦袍的男人捉住一个小婢女问道。
“奴……不好说……”
“放肆!什么叫不好说!”面容刚毅的男子大怒,婢女瑟瑟发抖,手中的铜盆应声落地。
水渍溅到二人靴袍之上,可男人毫不在意,他蹙眉在门前站立一会儿,抬脚冲了进去。
屋内厚重帷幔之下,躺着位气若游丝的妇人。妇人面色惨白,身下床褥一片殷红。一旁医官装扮的中年男子额前淌汗,见高大的男子进屋更是紧张得六神无主。
“还没生出来吗?”
医官哆哆嗦嗦答道:“回禀王上,芸姬本就气血虚弱,孕后每日调养才补回三分,如今胎儿体型过大,胎位不正,以芸姬的身子,恐怕……难以顺利产子。”
“第三个!这已经是第三个了!难道本王就不配有子嗣吗?!” 男人闻言情绪激动,一把揪住医官前襟,竟几乎将人拔地拽起,“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赌上你的医术,你的性命,还有……你们全家的性命……”
说话间,男子已然睚眦欲裂。
医官一双腿抖如筛糠,话都险些说不出来:“唯有一法,或,或可一试……”
“说!”
“剖腹……剖腹取子!”医官自入道起,便是擎治病救人之名,如今此法,与谋杀无异。
闭上救世眼,吐出杀人言。
“剖!”
没有片刻迟疑,床榻上这个昔日北疆王宫最得宠的女子,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出来了!出来了!”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浑身青紫血污的婴孩被人从母体分离,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幼小的生命身上,无人在意尚未咽气的女子。
娇养的手莹白似雪,此刻指尖无力地朝婴儿方向够去,仿佛也想看一看自己的孩子。
只是未过半刻,又解脱般的垂落下来,自始至终,无人察觉。
“恭喜王上!”不只是谁带头,屋内医官嬷嬷婢女皆下跪祝贺。
高大的男人满脸狂喜,小心翼翼地接过自己的骨肉,打量少顷,突然变了脸色,他扭头面色阴沉地想医官问道:“他为何……没有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