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衡没这么早醒,方渝又迷糊了一会儿,到八点多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才看见他给自己回了消息。
“怎么不来了?”他问。
方渝没什么聊天的心情,就只是简简单单地说:“没睡着觉,隔壁一直打游戏。”
回完以后,她就把手机放到了一边,从日常生活中滋生出的无力感像细细的绳索一样缠绕在她身上,让她透不过气。
她之前找物业投诉过,对方答应帮她调解,但最后并没有上门,她又报了警,派出所来人的时候隔壁已经安静了,警察说下次她可以录音录像,但只是打游戏的话,他们大概率只能给对方一个警告。
从前上学的时候方渝也会觉得生活中有很多烦恼,但都会去想办法解决,她学习好,总能很快找到破解难题的方法,但现在她才发现,原来有许多痛苦是无解的,就像一本习题翻到后附的参考答案,却发现只有一个冰冷的“略”字。
方渝从微信里找到宁意的聊天框,跟她说想把邻居砍死。
宁意之前已经听她说过住在隔壁的游戏男:“他又打游戏了?”
方渝说“打了”,又说:“我一晚上没睡着,现在想去敲门骂他一顿。”
宁意赶紧劝她:“你可别啊小鱼,万一那人不是个东西,看你是个小姑娘欺负你怎么办?而且他都能干出扰民这事儿了,很大概率不是个东西。”
“小姑娘就好欺负吗?”方渝语速很慢地问。
宁意没有回答她,两个人一起安静了片刻,宁意换了话头:“裴舒衡呢?你不是今天约了他吗,如果要跟那个傻逼理论,他能不能来帮帮你?”
“他怎么可能来,”方渝不认为自己请得动他,“我们才见过两面,他又是个大少爷,会来帮我吵架?”
宁意便道:“那我给你想想办法,你等着我,我正给新来的店员培训呢,总之你别冲动。”
方渝放下手机,下床洗漱完,从冰箱里拿了两片吐司加热,又给自己倒了杯橙汁,草草几口吃完早饭,坐在餐桌边捧着手机刷了一会儿。
大数据给她推送了MR最新的纪录片,是关于黑脚信天翁的,方渝点进去看了一小段,然后带着报复的快感点了“不喜欢”和“减少推荐”。
至少作为一个观众,现在是她在选择和评判他们。
隔壁打游戏的声音渐渐弱下去,方渝知道是邻居要休息了,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她把杯盘刷干净,回到自己的小卧室,窝在被子里想要试试能不能再次入睡。
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她酝酿出了稍许困意,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方渝觉得自己可能快要睡着了。
然而朦朦胧胧间,她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规律而持续的两三声。
方渝的睡眠被打断,她顿时怒从心头起,气冲冲地下床,随便抓了件外套披在睡裙外面,脸色很差地开了门。
她正要态度恶劣地问对方做什么,但在看清那人的时候,她一下子愣住了。
是裴舒衡。
准确来说,是背着大包小包,仿佛要在她家门口就地摆摊的裴舒衡。
不过该说不说,人长得帅,背这么多东西都不显得狼狈,仿佛只是他的时尚单品。
“你怎么来了?”方渝不敢置信地问。
裴舒衡非常流利地答道:“我打听了一下叔叔阿姨,他们跟我说了你的地址。你房间在哪儿,我给你做一个隔音层。”
见方渝没反应过来,裴舒衡把肩上和手上的东西放下:“这里面是吸音板和密封条,我之前做艺术装置的时候用过,还剩了不少,效果挺好,拿来给你试试。”
方渝回过神来:“你先换鞋,我回去收拾一下。”
她迅速回了房间,关上门把自己混乱的被子叠了叠,没来得及收的内衣卷起来,一齐塞到了枕头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听见门板从外面被人懒懒散散地叩了叩。
方渝说着“来了”,给裴舒衡拉开了门。
他站在门口,问她噪音是从哪面墙过来的。
方渝指给他,裴舒衡走过去,反手用指关节碰了碰,然后从门外的袋子里拿了卷尺出来开始测量墙面,同时让方渝递给他钢尺和美工刀。
“你比较喜欢大地色还是莫兰迪色?”裴舒衡思考了一下,“或者你更喜欢沙丘还是花园?”
“花园吧。”方渝说。
裴舒衡于是从吸音板里选了雾粉色、灰蓝色和燕麦色,量好尺寸,用美工刀切割成了相同大小的菱形。
他低着头认真地工作,方渝站在旁边,问他之前是做什么作品用到了这些材料。
“两年多以前我参加一个联合展览,主题是‘茧’,我搭了一个多面体,正好够容纳一个人,裹上吸音板,走进去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如心跳、呼吸,还有脑子里的念头。”裴舒衡说。
“但后来真正落地的时候,主办方跟我的工作人员沟通了一下,建议我在内侧贴上镜子,说是这样更容易出片,可以吸引观众来打卡,最后里面还装了相机,可以在展馆出口领照片。”说到这里,他的表情有些无奈。
“那还有空听自己的声音吗?”方渝问。
裴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