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公开回归大启的谢玖,可谓万众瞩目。那种盛极的光芒,就连姜娆也有那么一瞬,伴随这道圣旨的意义,觉得自己和谢玖之间,仿佛已然划开了一道无形天堑。京师永远歌舞升平,文武官员蟒袍玉带,世家勋贵珠翠环绕,她也是朱墙内一朵娇花,根须浸着琼浆,花叶沾着金粉,从不知人间疾苦。谢玖则是那个破出深渊,即便被至亲背弃,不知多少痛辱加身,也以自我意志,付了大启一片忠肝义胆,和未来的漫漫长安。有人忍不住带头叹了一句:“实乃我大启儿郎之楷模啊。”“从前就说了,定远侯之次子,听闻自幼机敏聪慧,若非当年北疆之事,长大后必然是我大启又一位栋梁之才,如今看来……果然虎父无犬子。”“定远侯得子如此,真真羡煞我也。”
“如今该是唤镇国公了,也在此恭喜襄平候了。”伴随夜风,銮铃不时在风中撞响,紫檀木蟠龙宝座上,姜衡显然也对谢玖欣赏至极。
待鎏宵台再次沉寂下来,姜菊这才缓缓开口道:“年少经劫却不改忠肝,身陷困厄却能施巧破局,襄平侯这份担当与智谋,于国柱石,于朝良将。”“如今北疆战事停歇,襄平候居功至伟。”“据朕算来,你与家兄一母双生,皆已及冠两年。”“今夜除受封之外,可还有其他愿请,趁此良宵,尽可与朕提来。”这一刻的谢家,一门二封,在所人心里皆可谓荣极登顶,百官也忍不住再次望向那道挺拔的身影。
一些上了年纪的大臣,特别家中有年纪相仿的纨绔子弟,看谢玖的目光尽皆是在看"别人家的孩子”。
携功归故,满身荣光。
只要不是无理或过分的要求,陛下定是都要允的。于男儿来说,驰骋疆场已属人生一大快事。身陷敌营还能全身而退,更是凤毛麟角。
至于生平何求。
无非是权力、荣华、女人。
前两者,谢玖已然一鸣惊人,一骑绝尘,一夜之间便甩了同龄世家子不知多少条街。
此后任谁提起,恐怕都是传奇佳话。
加之曾在北魏,其经历本更富神秘色彩,人人皆对那副俊美皮相下的人格,产生了一种望尘莫及的喟服,故而对他接下来可能请旨的愿望,帝王的暗示也很明显了。
所有人皆是屏息凝神,拭目以待。
阶前人一袭玄色锦衣,袖斓于风中翻卷,默然片刻后,倒也不客气推拒什么。
“得君赏识,乃玖之幸。”
“蒙陛下圣恩,臣下确有一愿相请。”
话落。
有一段短暂的、沉默的空白。
如一根极细的牵丝之线,莫名攥着所有人的神经。也是这年的谢玖,留着自己最后的空白。
这短暂一生,以恨为食,从来都一无所有。能走到今天,全凭复仇的信仰,支撑着一口不甘的心气。可真正有了复仇的能力,那一天也越来越近。谢玖却比任何人清楚,谢家覆灭必然波及谢渊,波及谢渊等于波及到她。而放弃复仇,却只需要放弃信仰。
忽然很想再抱抱她,也想听她喘息鸣咽,并在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中,再窥一次自己血瞳的影子。
说来可笑,前半生二十年加在一起,心脏铿锵跳动的次数,不足她出现后的短暂一个多月。她注视他的每一次,都让他有种被明月独照,仿佛全世界都在朝他伸手的感觉,即便那可能只是错觉。
若说幼时那个小女孩,是谢玖对于“美好"全部认知,能让他在北魏辗转多年,一次次抵抗春潮,捱过所有试炼。
那么姜宁安。
她在兼具美好的同时,更还是他午夜惊梦时,会克制不住孽欲,听着窗外浙沥雨声,修长指节盖住眉眼,另一手伸进亵裤的存在。想着她的面容,和她雪色的裙摆铺开,似柔韧海藻,将他淹没。想象她曾圈过他颈脖的手,是如何攀上他的背,再用双腿将他包抄。而后喘着气,闷哼着,自渎。
即便白日里,谢二公子依旧衣冠楚楚,从不会露半分破绽。可此刻。
这色彩斑斓的夜,无论初衷是否纯粹,到底是权力功名都有了。往后只要他想,还可以掠得更多。
却唯独时间,生命。
于是万籁俱寂,那份短暂空白后,众人最终听到的。“臣请陛下,赐婚于臣之兄长谢渊,与辰王府宁安郡主,姜娆。”“予二人一纸婚书,缔结良缘。”
“并于谢渊孝期之后,依矩行大婚之礼。”以为“交易"仍旧不变的姜薇,自是也非常爽快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给了一个“准"字。
君无戏言。
自此。
姜娆命中的劫数解开。
她再也不会重复上辈子的命运,更不用夜夜提心吊胆,继续承受可能被送去北魏和亲的风险。
可那一瞬间。
至少在沈禾苒眼中,少女的表情有点空,眼神也空空的。仿佛被神明聆听到愿望,且忽然就实现了愿望。她甚至没有做好惊喜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