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妈一把抱起湿漉漉的小儿子,心疼得直吸气:“造孽哟!老闫你看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她拍着儿子的背,感觉那颗小心脏咚咚咚地,撞得她手心发麻。
闫阜贵脸上那层严厉像冰壳子似的裂开了缝。
看着地上的水渍和儿子惊恐惨白的小脸,嗓子眼像堵了块冰疙瘩。
他一屁股瘫坐在凳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翘起的一小片木头,指甲都抠白了。
棒梗缩在警服里的样子,那些棍棒的影子……这一刻不再是胡同里听来的故事,而是扎扎实实地变成了眼前儿子吓尿裤子留下的水痕和眼泪。
空气里的尿臊味混着炉火的一点气味,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别怕……是爹不对……爹不是存心的……”他终于迟疑地伸出手,摸到儿子还在发抖的背上,那薄布料下的皮肉绷得紧紧的。
老花镜滑到鼻梁下面他也忘了扶。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炉子里的火要烧完了,最后噼啪响了两下。
中院西厢房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新装的回风炉均匀地散发着暖意,整个小屋暖和得像个暖巢。
昏黄柔和的灯泡下,摇篮里躺着李卫东那对还不到一个月的龙凤胎一一李岳红和李岳武,盖着厚实的新小被子。
陈雪侧身靠在床边,解了扣子给女儿喂奶。
安静的光线罩在她身上。
李卫东坐在小马扎上,专心用蘸了温水的棉布团,一点点擦拭着枪的零件,那些部件已经被他擦得锂油光浸进了李卫东手上的纹路。
炉火的暖光在冰凉的枪管上跳跃。
他的目光却越过金属的光泽,落在女儿岳红熟睡的小脸上。
女儿含着小小的拳头,脸上有吃奶留下的淡淡红晕。
这本该是暖和的景象,但白天棒梗裹在那件旧警服里,眼神空洞惊惧的样子,毫无预兆地闯入脑中,和女儿无知无觉的甜睡叠在一起,刺得他眼睛发涩。
“唉!”他手上动作顿了顿,低低叹了一声。
陈雪扭过头,略带询问的眼神落在他皱紧的眉头上,轻声问:“想什么呢?”
他放下擦得油亮的枪栓,眼神复杂地看着女儿岳红甜睡的脸蛋,轻轻把她蹬开一角的被角掖好,指尖滑过婴儿细嫩的脸颊。
“你看咱小女儿,睡梦里还在笑,哪知道外头的糟心事?棒梗那事可就在眼前……”
他收回手,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格外认真,“雪儿,以后不管是外人,还是谁,看着再面善,也别让他们碰咱孩子。
不是亲爹亲妈,不是血亲至近的,一步也别让离。
外面那些拐孩子的,心都是黑的!”
他的目光忍不住又扫过摇篮里的儿子,那只小小的婴儿拳头,看起来那么柔弱无力,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慌攥紧了他。
陈雪看着他绷紧的下巴和眼中深深的忧虑,又低头看看怀里毫无所觉、依旧吮吸的女儿,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安抚的笑:“我说李工同志啊,你看看咱这两小只,才出来几天?脸还没个巴掌大,眼睛都懒得睁利索呢。
你说这些弯弯绕绕的事,他们那小脑袋瓜子能明白吗?怕是做梦都梦不到呢。”
她轻轻晃着身子,哄着怀里的小岳红,““人贩子’这几个字,对他们来说,比天上的云还缥缈。”“这会儿啊,咱们的心肝宝贝就在这暖和的被窝里好好待着,连翻个身都还不会呢。
你啊,是自己心里那根弦绷得太紧了,被棒梗的事吓着了。”
她的话温温柔柔的,目光平静而柔和,“不过你说得对,警醒点总是好的。
但事得一步步来,等他们真能跑能跳会开门了,咱们把篱笆扎得严严实实就是了。”
窗外的风声小了,炉火轻轻“噼啪”响了一下。
第二天。
轧钢厂机修车间里,机器轰鸣声像往常一样响个不停。
空气里是机油、切削液和汗水的混合气味。
车床、刨床发出有规律的撞击和旋转声,电焊的蓝光这里亮一下那里亮一下,照着工人们沾满油汗的脸。
李卫东穿着洗得有点发白但很整洁的蓝色工装,步履平稳地在车间巡视。
他现在是技术科主任,习惯性地微微皱着眉,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台运转的设备和工作的工人。他偶尔停下脚步,拍拍年轻技工的肩膀指点操作,或者蹲下身,跟老师傅低声交流设备保养的问题。他身上有种让人信服的沉稳气质,那是多年解决技术难题练出来的。
“李主任!李主任!”年轻技术员小赵拿着张纸条从车间办公室方向小跑过来,额头冒汗,显然是急着赶来的。
李卫东停住,转过身,声音平稳地问:“小赵,什么事这么急?”
小赵喘了口气,把纸条递过去,语速快但清晰:“主任,农机厂刚打来电话求援。
他们厂里那台关键设备,“东方红-54’拖拉机发动机镗床,出大问题了!厂里最好的师傅弄了大半天都没查出来原因,更修不好。
整条生产线都停了,农机厂那边急坏了!他们知道咱们机修能力强,特别点名请您去一趟看看。”李卫东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