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当掉了母亲留给自己唯一的那只旧银镯子,又向傻柱借了几张皱巴巴的粮票。
站在人声嘈杂、气味混杂的鸽子市角落里,她的目光很坚决地投向笼子里那只羽毛鲜亮、红冠子昂着的大公鸡。
“就这只了!”她的声音很干脆,带着不容商量的决绝,攥着钱票的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儿子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蜷在墙角的样子反复折磨着她。
她觉得,这只活蹦乱跳的公鸡,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能为儿子做的、实在的东西。
就在那冷飕飕的院子里,秦淮茹动作麻利地烧水、拔毛、清理。
冻得通红的双手,在冷水里穿梭着,心里只想着让儿子赶紧吃上一口热乎的。
当那只炖得金黄、油光水滑的整鸡带着滚滚热气端上贾家那张暗旧的饭桌时,一股浓郁的肉香瞬间盖过了屋子里原本的煤烟和霉味。
一直缩在炕角、眼神茫然的棒梗,像被什么东西触动了。
他空洞的目光终于找到了焦点,死死地定在了桌中央那只鸡上。
秦淮茹心里又酸又涩:“棒梗,快,吃吧!!妈特意给你炖的!”
她小心地撕下一只肥嫩的鸡腿,连着最厚的鸡胸脯肉,堆在棒梗面前那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棒梗没抬头去看母亲眼神里的殷切和痛楚。
他几乎是扑到桌子前,一双嶙峋的小手猛地抓起碗里的鸡腿,不管不顾地往嘴里塞。
滚烫的鸡油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也顾不上,牙齿撕咬皮肉、啃嚼骨头的声音在小屋里异常清晰。他饿极了,拼命往下咽,即使被噎得直伸脖子,手上的动作也丝毫没停。
那只鸡在他眼里,现在就是填饱肚子的食物,没别的意义。
贾张氏早已被那霸道鲜香的肉味勾得腹中作响。
她悄悄挪到饭桌另一头,眼角余光牢牢锁着盘子里那只鸡腿上还剩下的厚实肉块。
趁棒梗埋头啃鸡腿的时候,她干瘦的手带着急切,偷偷摸摸地伸了过去,嘴里还嘟囔着,声音带着点讨好的意思:“乖孙,奶……奶就尝一小口……”
就在那手即将碰到肉的瞬间,一副筷子带着风声狠狠抽在了贾张氏的手背上!“啪”地一声脆响,她“嘶”地一声缩回手,手背立刻浮起一道红印。
棒梗猛地抬起头,油汪汪的小脸上,那双眼睛凶得吓人。
他死攥着手里的鸡腿,筷尖毫不客气地指着贾张氏,声音因为嘴里塞满了肉而含混,却异常坚决:“走开!这是我的!你别动!”
秦淮茹心头一抽,脱口呵斥:“棒梗!怎么跟奶奶说话!”
但当她看到棒梗那双充满抵触、还残留着惊惧的眼睛扫过来时,后面责怪的话堵在喉咙口,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贾张氏看着孙子那明显带着疏远甚至厌恶的眼神,再感受着手背火辣辣的疼,一股混杂着饥饿、被冒犯的难堪和说不出道不明的失落感涌了上来。
她拉下脸,悻悻地收回手揉着痛处,嘴巴习惯性地开始叨咕,想找回点作为贾家主心骨的尊严:“啧!护那么紧……谁稀罕似的……”
她用力吸了下鼻子,好像要证明什么,“离了你这只鸡,我还吃不饱饭了?哼!再说…”
她瞥了眼盘子里香气四溢但被拆得不成样的鸡,故意提高了点声音,“……你妈那做饭的手艺,我还不知道?也就凑合!土腥气都没煨干净!油放得抠抠搜搜……搁我年轻时候操持饭桌那会.…”“妈!”秦淮茹无力地打断她,轻轻按住她的胳膊,把她稍稍拉离饭桌。
看着棒梗再次埋头凶狠吃鸡的模样,她压低了声音,语气疲惫至极:“您……少说几句吧。孩子他心里……有了疙瘩,现在堵着呢。
比脸上那伤……麻烦多了。
您就让他吃吧,好歹……吃点肉进肚里,压压那股害怕劲儿……”她把灶台上剩下的一小碗煮得稀烂的白薯条推到贾张氏面前,“您先对付一口。
等过两天……我再想法子。”
贾张氏看看碗里寡淡的薯条,再看看正狼吞虎咽、仿佛眼里只剩下一只鸡的孙子,最后目光落在儿媳妇那张同样憔悴得快要脱形的脸上。
那句“过两天”的许诺在她听来实在渺茫。
她用力吸了一大口空气中的肉香,重重坐回身后那条吱嘎作响的板凳上,终于闭上了嘴巴。一股前所未有的酸涩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她端起那碗薯条,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越过碗边,黏在那一盘诱人的鸡肉上。
棒梗咀嚼的声音成了小屋里最清晰的响动。
贾张氏默默地嚼着碗里没滋没味的薯条,喉咙艰难地上下滚动,每一次吞咽都显得格外费力。秦淮茹安静地守在桌边,看着儿子像打仗一样对付着那只鸡。
她苍白的手指在桌下紧紧攥成拳,指甲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痕。
这只鸡几乎掏空了她仅有的底子。
可只要棒梗嘴边的油花能稍稍驱散他眼中的空洞,一点点消融积在他心口的那片冰凉,秦淮茹就觉得,哪怕再苦再累也值得。
易中海家的西厢房,炉火烧得挺旺,炉口暗红的火光映亮了一小片斑驳的墙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