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代秦王意志的共同施压,以及嬴成蟜本人有着多立功获得好封地,支撑将来养老生活的客观需要,所以尽管他内心万般不愿意工作,身体还是很现实地动了起来。
时间是最公正无私的,不会为任何人停留脚步,仿佛只一眨眼的功夫,日子就进入了十月。
秦历以每年十月为岁首,换句话来说,十月是秦国的新年伊始。
新年的意义终究是不同的。
一些在平时被严格执行的法条在新年时会有意无意地被高抬一手,所以咸阳百姓也变得活泼许多,或走亲访友,痛饮达旦,或聚众游戏,赌博厮斗。
最开心的还要数懵懂不知事的孩童们。他们乐此不疲地将竹筒投入火盆中,换来被火焰炙烤后噼噼啪啪爆裂的脆响,用以驱除邪祟。
也会因为玩得过头得到亲长们缓着点烧,冬日还长着,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的训斥。
但一切的欢乐都是秦国百姓的,与客居在秦国的六国士子和秦国高门贵胄无关。
前者无法共情很好理解,毕竟远离故乡与亲人,适逢佳节不难过思乡就不错了,更甭说快乐。
至于后者,纯属黔首百姓们难得享受的闲暇时光是他们的日常生活,积年累月下来早就不新鲜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很清闲。恰恰相反,他们最近忙得热火朝天。
新年者,万象更新也。常人尚且要打扫干净屋子,整治一桌好饭菜,置办一身新衣裳,况乎才换了国君不久的秦国朝堂呢。
到了十月,新君的孝期可就满了。
虽说三年无改于父道可谓孝矣,但如今乃大争之世,各国征伐不休,儒家的这个说法被尊奉法家的秦国君臣默契地抛诸脑后。
况且这没继位之前得遵循父道,继位之后还得遵循父道,那不是白继位了嘛。
要想位置坐得稳,权力握得牢,就得提出自己的施政纲领,简拔和自己一条心的臣子,让自己的派系占据压倒性优势,朝堂上只能发出一种声音。
其中简拔和自己一条心的臣子去执行新提出的施政纲领,用民间俗谚表达叫做一朝天子一朝臣。
现今七国之中秦国最强,而且秦国强于军争而弱于文治,本国负有才名的士子几近于无,因此对六国富有才学的士子广为接纳,给予他们的晋身之路也十分通达。
若是运气再好些,能够得到秦王赏识,那如商鞅、张仪、范雎一般位极人臣也是大有可能的。
即便无法跻身秦国官僚体系,那给成功的新贵们做门客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譬如说那位早早便以交游广阔、豪奢大方而出名的相邦吕不韦。
以及早有聪慧之名,虽离宫开府却恩赐更隆,声望愈高的二公子成蟜。
高门贵胄,尤其是秦国公族们,现今所头疼的就是如何投入公子成蟜门下。
上次公学闹事,许多人可是欠下了好大一个人情。
现在成蟜公子准备招揽门客,他们于情于理都该去帮帮场子,哪怕是去府上晃悠一圈,混个脸熟呢。
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公族里也有聪明人咂摸过味了,王上之所以把板子举那么高,姿态摆得那么足,其实是故意把他们往二公子那赶。
只不过让他们靠过去的目的不是帮着公子成蟜争夺嫡嗣之位,而是把公子成蟜变成如公子虔、公子疾(樗里疾)那样的公族领袖,指哪他们打哪。
虽然被王上算计得团团转,方式与姿势都称不上体面,但好歹是从无人问津的杂物间回到了桌边,能看到权力中心摆着的美酒与佳肴。
所以二公子的宝他们肯定是要压的,不仅要压,而且是大压特压!
然后他们就遇到了送礼者的常见麻烦:兜里有钱,也知道庙门朝哪个方向开,但找不到办法往里送。
“怎么样,打听清楚了吗?”须发已然灰白稀疏的老人扶着廊柱,急声问着正站在廊下大喘气的家仆。
侍立一旁的儿孙见老父急成这个模样,也是发声催问道:“到底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啊!”
父亲(大父)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作为昭襄王之子,早年还上过战场立下不小战功,是如今公族中擎天白玉柱一般的存在,这要是急出个好歹来,公族本就不大的天可就要再塌一块了。
家仆被这么一催,开始结结巴巴往外蹦字:“考、考试。”
“你说什么?烤什么?烤什么吃?”这是年幼的孩童在搭腔凑热闹,然后被身边长辈一巴掌呼到了后脑勺上,立竿见影治好了嘴快的毛病。
有了这个小插曲,家仆终于匀过了气,话语变得流利起来:“仆去成蟜公子府上打听了,成蟜公子的家宰对仆说因成蟜公子尚在稚龄,财用不足,所以不会广招门客。
“凡欲投效为门客者,不拘国别、年齿、出身,但需过三试,曰初试、复试、终试。
“成蟜公子的家宰只说初试考文辞,至于复试与终试考什么,仆无能,未能探听清楚。”
能被放出去打探消息的果非庸人,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这些人聚在此处就是为了等具体消息,因此家仆的话音方落,不大的院落就如往滚油锅中滴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