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两指宽的冰缝里,桐油与松脂混合的浊液,正以一种近乎诡异的缓慢速度,悄无声息地流动着。
“殿下所料,分毫不差。”
陆沉眼神冷峻,手中银镊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片沾油柳叶,叶脉间那粒赤金砂稳稳镶嵌,如同夜空中最醒目的星辰,那可是工部专供皇子的印鉴标记。他身形未动,目光却如利箭般朝身后暗卫射去,暗卫们心领神会,迅速且无声地将十余桶松脂倾入暗渠,与特意留存的几桶桐油交融汇聚,犹如蜘蛛织网般,在冰面下悄然织就一张夺命的的大网。百丈之外的祭坛下,钦天监监副林衍袖中的星盘发出细微的"咔嚓”声。他缓缓抬起头,望向东南方泛起的鱼肚白,手指不经意地轻拂过袖袋里浸过药水的蚕丝帕,那是太子承诺会帮他销毁田产密账的信物,承载着他后半辈子的身家性命与安稳。
天光乍破云层,他抬手间,动作精准得调整日晷铜针角度,辰时的日影便悄然偏了半寸。
辰时正,三千玄甲卫身姿挺拔,手持长戟整齐列阵,青铜方鼎中,檀香如祥龙般升腾而起,悠悠弥漫,肃穆庄严之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赵殊下了车辇,脚下踩着礼部主事恭顺跪伏的脊背,刚站稳脚跟,便听到兵部车驾司官吏清点引火物的声音,这是睿王掌权神策军后新立下的规矩。“殿下,脚下留神。”
陆沉快走几步,扶住赵殊虚浮无力的手肘,宽大袖袍一掩,将一个梅漆木匣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他掌心。
祭坛西侧观礼席,端敬皇后仪态雍容华贵,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错金暖炉,凤眸漫不经心地扫过正在调试弩机的神策军,神色平静得犹如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她身侧,孟皋端坐着,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轻声开口:“娘娘,您瞧睿王殿下腰间那柄金漆弓,可比太子殿下的威风得多了。”端敬皇后斜睨睿王一眼,只淡淡地一笑,未曾开口。承景帝龙纹氅衣烈烈作响,他大步踏上冰阶,目光冷峻地扫过两旁皇子。太子赵殊裹着雪狐裘,咳嗽声不断,身形好似被霜打过的枯草,在寒风中摇摇晃晃,孱弱不堪;睿王赵珩手扶佩剑,昂首挺立在武将队列前端,神策军的绛红披风被风扯得飞扬,仿若燃烧的战旗,气势夺人。“起燎一一"司礼监太监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声震九霄。赵殊双手捧着玉圭,踏上祭坛台阶。那身玄色祭服如同一座大山,沉重地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喉间一阵腥甜翻涌。
他沿着玉阶一步步向上,佯装脚下不稳,让袖中暖炉滚落台阶。赵珩见状,俯身欲拾,电光火石间,赵殊苍白的指尖擦过对方腰间玉带,那玄铁兽首扣宛若一块千年寒冰,寒意彻骨,而这乃是调动羽林卫的关键左符。“太子殿下,当心身子骨。”
赵珩嘴角扯出一抹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拇指随意地抚过扳指内侧刻痕。他看着赵殊毫无血色的面容,不由想起昨日申时,他安插进太医院的暗桩密报,太子脉案上所记的心衰之症,分明是积年毒物暗中作祟的结果。“皇兄的手倒还暖和。“赵殊刻意放大咳喘声,带着几分自嘲,“不像孤这身子,捂了两个汤婆子,依旧冷得像冰。”
赵珩嘴角上扬,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即退开。祭坛顶端,青铜鼎中火光冲天而起。赵殊接过礼官递来的玄酒,手腕骤然一抖,酒液精准地泼洒在东南角火盆里。
“皇天在上,今以玄……”
青铜鼎中烈火熊熊燃烧,赵殊的诵祷声却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陡然掐断。
只见西北角处,一根朱漆梁柱忽然毫无预兆地断裂,雕着蟠龙纹的椽头带着千钧之力,直直坠落,在睿王方才站立的位置砸出一个半尺深的坑,尘埃瞬间铺天盖地地扬起。
工部侍郎王邈疾步跨出队列,额上冷汗滚落,声音却透着几分急切:“陛下!那梁柱之上似有白蚁蛀痕!”
此话一出,四下皆惊。
这本是能将太子狠狠拉下马来的致命一击,然而,睿王赵珩却身形一僵,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惊惶。
他瞧得分明,那些散落的木屑,隐隐散发着桐油特有的气息,而这,正与他半月前命人悄悄灌注进祭坛夹层之物紧密相连。赵殊眸光一闪,脚下佯装一个踉跄,直直撞向巽位火盆,火星四溅,有几点蹦到赵珩袖口,遇着他腕上的缅铁护腕,“噗"地腾起幽蓝火焰。百官顿时炸开了锅,赵殊顺势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抬手捂住胸口,话语间满是惊惶:“儿臣惶恐!这般怪异景象,莫不是上天示警…”话未说完,便是一阵剧烈咳嗽,藏在袖中的鸡血囊恰到好处地破裂,点点猩红霎时溅落在他雪白的中衣领口。
龙椅之上,皇帝豁然起身,头戴的旒冕冠随之剧烈晃动,他怒声喝道:“工部何在?”
“臣在!"王邈忙不迭出列,跪地叩首,急声辩解,“陛下明鉴啊!这梁木验收之时,明明一切安好……
话音未落,东南角的火盆骤然“轰"地一声巨响,松脂遇热,瞬间爆燃,熊熊烈焰直冲三丈之高,御马受惊,长嘶不已。“护驾!”
禁军统领手按刀柄,刚要抽刀出鞘,就见北衙军旗如汹涌潮水,自东阙门滚滚涌入。
混乱之中,赵殊眼角余光扫向赵珩,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