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爱，死亡与妹妹（十四）
元昭回去做了两件事，一，即刻寻朝中寺卿密谈，她不过说了几句，那位老臣便肃容退下，匆匆进宫。二,拿上了那两副六博棋子。她再次进了宫，这回带了个侍从。随便扯了个由头，去书房晃了一圈。“淮王"在石渠阁中静坐看书，而她的"侍从"则是轻车熟路、从谁也不会知道的小道绕到了宣室窗外。
这条路还是元昭小时候在宫中顽皮，四处走动躲藏发现的。她总是想着有一天，自己能从一条密道离开未央宫、偷偷跑出长安。年幼的孩童睡梦前总是在谋划着这件事。白日元昭就在读书的间隙发呆，发着发着就自己跑了出去……现在想来，她的小心思在元盈眼中应该像透明的一般可笑。但元盈却从未说过什么，元昭每次找不到了，他只是吩咐宫人们寻找，一次又一次。找到了之后,宫人牵着她,带她去漪兰台看花，摆上许多甜嘴果子给她吃。午食总会有幽州菜，元盈会过来看她，丝毫不提起她乱跑的事情。只是平和地问元昭学习得怎么样，夫子讲得可有意思，遇见不会的地方，他也会亲自讲给她听。偶尔，会摸摸元昭的头。
宫人都说，陛下日理万机、十分繁忙，却还细心过问着元昭的饮食。宫人还说，陛下年少时天纵英才，是宫内外交口称赞的的太子。能得陛下指点功课，定会受益匪浅。
元昭和元盈之间并不是没有过温情，或许有一刻，那声“父亲”并不违心。但随着元昭逐渐成长，元盈对她的关心也逐渐淡漠。元昭的喜怒变得沉稳而不形于色，这对本就半路成就的天家父女，面子上看起来也变得更像君臣。至于心中的情感，又有谁可以衡量清楚呢?当元昭站在熟悉的、幼年时发现的小径外，望着那扇窗，窗内隐约透出的女人身影，心中的复杂滋味难以言表。
此时她想到的是幼年时父亲的关爱，还是方才父亲将元鹿拢在怀中一刻都不舍得放开的神情？
“啊！"元鹿叫了一半就被元昭死死捂住，当然，元鹿就算真的叫出声也不会有人来。她本就不喜欢很多人站在自己门外伺候，更何况元昭的人已经把外面的人都换了个遍。
让寺卿进宫拜见元盈、动用甚至不惜暴露自己在宫中的眼线替换人手、调开曹平、偷梁换柱假扮侍从闯入宣室一一这一桩桩一件件，在元昭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就已经在脑海里清楚冷静地排布好，明明白白。她简直是疯了，元昭确信自己是疯了。她紧锣密鼓、精密计算，为自己争取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为了当面质问这女人一句。“王元鹿，你故意骗我的？！”
元鹿睁大眼，惊魂未定地看着覆在自己身上的女人。元昭身量很高，穿着侍从的衣服也气势不减。她恶狠狠用虎口卡着她的下颔，逼视着她，目如寒星，压低了声音。
元鹿从未听过元昭这么凶悍又恶劣的语气，细细辨别之下还有着藏得极深的不易察觉的委屈……一时间怔住了。
元昭见她不回答，扫了一眼元鹿的床，和宣室的内室布置，更是呕心。父亲竞像个荒唐昏君一样，什么传国珍宝都随便拿出来作元鹿排遣无聊的玩具，原本的博古架、花瓶台也变了装饰，摆着元鹿雕刻的木头、剪下的拼贴画…就在元鹿的床脚，更是摆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不知作什么用处的铁筒，上头镶嵌着的是少府中收藏的、当世罕见的水晶。
元昭心里一疼，一开始元鹿和她结识，不就是因为那串水晶玛瑙么？不仅是元盈变了，在父亲宫中如此舒适自在的元鹿也让她咬牙。在她闯进来之前，元鹿就那么悠闲地趴在帝王的床榻上，一副已经是主人的样……元鹿，不应该啊，你不是应该和我一起在郊外练蹴鞠、一起摘野花、戴着我送你的首饰在小溪边照镜子么？不应该是那个院子里不会浇水、还要让她来拟着桶的小学徒么？你怎能在帝王的床榻上、在我父亲的宣室内殿……她现在都分不清，自己是因为遇见元鹿这个迷人心智的“妖精"之后，明君范本一样的父亲的改变，还是因为父亲对元鹿如此重视，自己此后显然再无可能与她……
元昭心里的纠结与郁滞是多重的。一开始事不关己的想法都变成了回旋镖扎在身上，什么半带嘲讽的“天仙下凡“妖精化身”，现在见到了真容，又在心里盼着宁愿不是这张脸。怎么想怎么苦涩。
但若换做元昭，她又能做得比元盈好多少呢？不知道元鹿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掏家底子给她送礼物了，若是元昭有元盈那样的权力和位置……不好说。同样，元昭现在瞪着元鹿，又有多少是因为生气愤怒、又有多少是因为许久不见、对这张脸庞的思念和细细描绘……她分得清么？少年亲王的目光依旧落在元鹿脸上，呼吸急促，胸膛气喘。说是要来找她“问个明白"的元昭，端着“寻仇"的架势进门，而现在不妨看看自己在干什么一一在等着元鹿的一个解释，或者说盼着、求着她解释………那只卡在元鹿下颔上的手，力道也随着呼吸逐渐放轻，而其他的，笑死，在元鹿说话之前，她又敢动吗？
元昭的气势汹汹，打散了元鹿曾经第一面见她时脑中浮现的美好回忆。那时候她在宫中见到元昭，虽然心虚和惊诧，更多的还是故人重逢的欢喜。就算元昭分了她的神让她险些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