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宁国,天平十年,深秋,南边虞州乐陵郡安水县四方镇泊水村。
年仅十二岁的青悠穿着灰色麻裙,用彩绳扎着简单的双鬟,一张小脸白皙精致、可爱动人,正弯着腰在家门前的菜田里为自家种植的蔬菜撒上草木灰防虫,笨拙的身手弄得布鞋和裤脚沾满灰与泥土。
屋顶的黑鸦“哇—哇—”地发出粗劣嘶哑的叫声。青悠直起身子,用手背叉着腰,心烦地看了看这群不知疲倦已经叫唤了一日的乌鸦,又从田里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力一抛,精准朝屋顶的乌鸦扔去。乌鸦受惊四散分飞,青悠得意地“哼”了一声,继续弯腰撒起草木灰。装着草木灰的竹篓笨重,虽是深秋时节,天气凉爽,青悠额头也冒出了一层薄汗。
从镇里卖完菜回家的青茂看到女儿在田里劳作,累得雪白的小脸通红、满身是灰,心疼道:“阿悠,你先歇着,阿爹来撒!”
青悠见青茂回了家,站在田垄里傻笑了几声,手中的活却没有停下。
青茂赶忙回家放下箩筐和扁担,也没来得及喝口水,便出来接过青悠提着的竹篓,熟练快速地撒起草灰。青悠用袖口抹了抹额头的细汗,“爹,今天菜怎么卖得这么快,天还没黑就回来了?”
青茂平日里除了干自己家田里的农活,还会挑上两箩筐的菜到镇里去卖,赚些零钱补贴家用。
四方镇离泊水村不远,走路只需三刻钟,是安水县辖内的一个小镇,紧靠浔江,偶有商船往来,因此经济贸易比周围的村镇更加发达,街上随处散落着商铺和摊子。
因四方镇的镇户大都自家略有些田产可以耕作,青茂挑着新鲜的蔬菜清晨从泊水村出发,往往要到傍晚才可以卖完,有时甚至还会剩半箩筐菜,无奈只能再挑回家。
青茂生活节俭,会努力存下卖菜赚来的钱。他会用存钱去买过冬衣物之类的必需品,但偶尔也会给自己的独生女儿青悠买些彩绳、饴糖之类的小玩意。生活再艰苦,他也不愿意让青悠受苦,最起码,村里别人家姑娘有的东西,青悠必须得有。
“今天运气好,挑着菜在镇西的双桂巷遇到了一个有钱的俊俏小公子,没有讨价还价的,直接买了一箩筐的菜呢!他还说我们家菜新鲜,三日后可再挑一筐上门!”青茂兴致勃勃地和自己的女儿说着今天发生的奇遇,要知道,寻常来买菜的大娘大都喜欢挑三拣四,不讨价个几回是不会买的,今天这个少年身穿青色绸缎,也没有细看每根菜的品相,直接爽快买走了一筐的菜,他卖菜10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
“啧啧。我可从来没见过那么俊美的公子,还长得高大!他一出现,我感觉我眼睛被他死死吸住,再容不下别的东西了!”
年幼的青悠仰着头看着青茂声情并茂地描述那个小公子,不自觉“哇”地出声,“阿爹,真有那么好看吗?”
“当然!”
青悠脑中想起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有比村东头那刚入赘来的赵达还好看吗?”赵达模样斯文、小脸白净,青悠觉得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因此常跟着村里其他好奇的小姑娘一起跑到村东头转悠,跟着大家像看猴一般看他,看得赵达经常不好意思地躲回屋内。
青茂夸张道:“可比那小白脸好看多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仅如此,那位小公子还穿着满身绸缎,精神非凡,比庙里画的仙人还好看许多!”
作为乡下土生土长的农民,青茂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察那位俊俏少年郎的华丽穿着。以往过路商人或者镇里的富户,最多也是穿棉布,绸缎这种昂贵布料他也只是听别人说过,据说绸缎光滑亮丽、轻柔软滑,只有达官贵人才有资格和能力穿戴。
他回想着那位少年郎的穿着,不仅布料和绸缎的特征完全符合,衣服上更是刺绣着低调却复杂的纹样,定是个不得了的人物。他一面肯定自己的猜想,一面又暗自得意到自己能见过这样的人,也算是村里见过世面的人了。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这个偏僻的小镇,为何会出现如此贵人?既然是贵人,又为何会单独出门?周边也没有个随从小厮,还是出门来买菜?
“哇—”青悠瞬间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脑子里却根本想不出比赵达还要好看的脸。
在青悠憧憬之际,青茂已将一大桶的草木灰撒完。二人返回家中,灶台上冒着袅袅白雾,随之飘出的还有锅里米饭散发出的米香。
“阿爹你先休息下,我去炒菜。”青悠走到灶台前熟练地切起了早已削好皮的白萝卜。村里生活条件有限,像青茂家一样每餐能吃上白米饭和炒菜的,已经算是条件很好的了。
十多岁在乡下也算一个劳动力,青悠已经学会做饭和干简单的农活,就连上山砍柴也能帮忙抗一小捆的柴火。
青茂打来一盆清水给自己擦脸,欣慰地看着宝贝女儿在灶台上翻炒着萝卜,庆幸自己能有如此漂亮乖巧的女儿,但是想到孩子的阿娘,心中又不免一阵悲伤。
青悠的母亲叫陈水,隔壁丰村人,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