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崔婉儿与青茗退出崇文殿,里边为她们俩家抱不平的愤愤之声仍绵延不绝。
崔婉儿心内澎湃起伏:“太子可以为我们申冤平反!”
“是啊!”
青茗也涨红着脸,满目放光:“太子他是个好人,老天保佑太子殿下顺利即位,他一定会替崔家平反,也会替我们杜家平反。婉儿,我们同为罪奴,同枝连讫,往后,在这宫里,我们就是好姐妹!”
“对,好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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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婉儿没有把这些事告诉阿娘郑氏,就把这一日发生的事当看过的书页一般,默默地翻过了。她与青茗也相处和谐默契。
没几日,俩人正在藏收馆一起搬书、晒书时,桃红来了。她带来一个不算坏也不算好的消息:“青茗,太子妃命你回宜春殿。”
俩人皆是一愣:“什么时候?”
“即刻。”
青茗缓缓放下书卷:“是。”
她不舍地瞥了眼仍吊着手臂的崔婉儿,默然跟着桃红离开,落寞的青色背影拐过甬道,消失在红色的殿墙之后。
一股寂寞从崔婉儿的心底升起——十六年来,第一次在宫里找到惺惺相惜的朋友,转眼间便又分离。虽然崇文殿与宜春殿同在东宫,却咫尺天涯似的。
她站在馆门口,恍然不觉天上的乌云渐渐堆起。
风一过,细雨飘下,凉凉地晒在她的脸孔,她才蓦然惊醒,急急慌忙地用完好的单臂捧起廊下的书卷往里送,可进门时脚下不慎一绊,哗啦一声,竹简、帛布四撒在地,已见其中的一卷断了系绳,左右两端齐刷刷对半裂开来。
“崔婉儿,你干的好事!”管事班爪好死不死地站在馆门口,脸色铁青。
廊下还有没来得及收拢而洒成细湿的古书,这里又是满地儿狼籍,崔婉儿自己都找不到可以开脱的解释,只慌慌低头认错,又赶紧将廊下书卷一一拾进,铺在馆内空着的地方。
纸上的墨迹有些晕染,她心里知道坏了事,越忙越乱,却将一些纸制的书页不小心又撕烂了些。
班爪站在馆门口,肩宽腰圆,像一座肉塔一般,眼里怒火熊熊,活似仿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等着将她捉进去活炼。
崔婉儿总算靠着一只手将书卷全部晾在屋地,自觉前往班爪跟前领罪,希冀他看在自己的恭顺的份上手下留情。
“去廊下跪着。”
“是。”
她小碎步去跪在馆外廊下。
此时已暮春,即便下着雨,外头也不是很冷,时有轻风拂面,倒也不失舒适。她有些感激班爪的宽容,可一抬头,却见他站在不远处,视线粘乎乎地往她胸前打转。
这一两个月崔婉儿在太子贤的庇护下,又有青茗照顾,日子过得从容,心宽体胖,竟不知不觉比从前丰腴了好些,眼见一抹裹胸如春后南山有了耸立渐饱之意,而未能遮住颈间风光的衫襟内滑润如脂、令人垂涎。
班爪此时的贪婪目光就像他那两只肥腻大手,在她身前不知羞耻的滑来滑去。崔婉儿浑身被凉风吹起一层鸡皮疙瘩,她缩紧身子,勾了下颌,尽量挡住颈下胸前,只觉头顶上那讨厌的视线转了好几圈,才不甘不愿地退去。
终于脚步声轻轻远去,她偷眼一看,班爪已经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不爽之感久久挥之不去。
......
雨丝渐成滴,又成线,哗啦啦地下了好半日,直至天色暗下,才又转成淅淅沥沥,很不爽快地停住了。
崔婉儿已经跪了几个时辰。
她也想起身不跪,可班爪阴魂不散,隔些时候就来窥伺一下,她也就不敢私自起来,怕又被找了错处,也不知又会引来怎样的惩罚。
她半边身子被雨水打湿,又冷又饿,瑟瑟发抖着,早已见唐贤从明德殿往崇文殿后的寝殿去,可他大约没见着她,也一直没来找她。
二更后,云散星现,虫鸟喈喈,却又万簌俱静。
夜露降下,崔婉儿的衣衫尚未干透,又遭寒沁,忍不住打了一连串喷嚏,舌根处起了一阵干冷的疼痛,昏昏沉沉地见着一盏灯笼由远及近,提笼者几乎把烛笼杵到她脸上,却是惊讶地:“你怎么在这里?我还以为你回了掖庭歇息。”
她勉强笑笑,含糊地回了一句,却舌头打了转,自己也听不清楚在说什么。
唐贤抱起她,晃晃悠悠地,将她放到了一张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