鼯鼠本名叫:常轲。
1983年,他考上了瀛州市最好的中学,那时候,未来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光明,父母都是部队中层军官,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他的生活条件比多数同龄人强,学校升学率在省内首屈一指,为期不远的名牌大学招生在等待着他。
除了必修的学业,他常常从图书馆借来的各种书里孜孜以求。
一年以后,按规定文理分科,从个人爱好出发,他本意是选择文科,当时流行的一句话——“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他父亲强令他选择了理科班。
很久以后,他都坚持认为父亲过于迷信流行语给他的人生带来很糟糕的阴影。比如“棒打出孝子”,让那个爱打老婆孩子的东北籍军人找到了合理依据。
常轲在他的拳打脚踢下学业突飞猛进,不喜欢的理科也被他读得像模像样。
他和室友在夜间的宿舍里用超短波收音机收听时有时无的境外国际新闻,得知苏联领导人、前克格勃头子安德罗波夫去世,那个高干家庭出身的同学反应强烈,令他第一次知道有些貌似与己无关的国际事件会令同龄人这么关注。
其中发生了几件大事,美苏开始星球大战,冷战发展到顶峰;
英国和阿根廷展开马岛战争,英军完胜;
中越边境持续不断的局部战役;
中英多次关于香港回归谈判。
另外,有个没有太引起少年们注意的事情,就是国内出版了《邓伟人文选》。他每天放学就窜到图书馆,半懂不懂地读完了这本汇集了当代政治、社会、外交问题的著作,其中邓伟人接受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的采访一文让他大开眼界,明白了外交上含蓄的锋芒竟然可以这样精彩、智慧。
常轲高三那一年,对社会问题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知道这些想法的对错,就用辩论的方法观察别人的看法。
一次政治课,老师提出隔天到来的“学雷锋纪念日”大家应该做些什么。
他不以为然地说,这是一个“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他人”的社会,被老师认为是大逆不道,当了一回了大多数同学的众矢之的,其余的则陷入思索的沉默中。
这样的事发生几次以后,他似乎就不知不觉地被贴上了另类、异端的标签。
高考将如期而至,他并不像其他同学一样日以继夜地准备,因为他已经沉迷于谈恋爱了,当时,有“谈”的机会已经实属难得。
他“爱”上了一个实习的物理老师,尚未大学毕业的女老师穿着蓝白相间的海魂短袖衬衫,在做实验课的时候,凸显出挺拔的胸部,令少年浮想联翩。
可惜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向老师表述爱意,老师的实习期就结束了。
他的高考成绩在这一届学生里属中上,意外的是,他这个理科班学生竟然获得了当时全省唯一的作文满分成绩。
他下了决心,要自己决定未来的方向。
毕竟是名校,国内各名牌大学都派来了招生老师。他主动找文科专业的老师沟通,最终被滨城大学的外语专业录取。
收到录取通知当天,常广亮恼羞成怒,这个“逆子”敢于违抗,意味着刚刚步入成年就开始挑战权威,他再一次准备对常轲拳打脚踢。他的妈妈和妹妹一如既往地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等待着这场暴打的发生。
他一边收拾衣物,一边回头面对狂怒冲过来的中年男人——这是个一直令他恐惧战栗的男人。
常轲冷冷地说:“常广亮,你再这样我就还手了。”
那个擀面杖在离他脑袋十几公分处戛然而止。他看到父亲的眼神从愤怒转为震惊,最后是伤心和一丝恐惧。
他背上装满衣物的编织袋,背上装着几本旧书的书包,从举着擀面杖、呆立的父亲身边,从惊愕的妈妈妹妹身边,大步流星地走出家门,走进夜色,走进不可知的未来。
这一走就是十年。
他数过几年存下来的压岁钱,有一百二十块,加上离家出走后伤心的外婆给的三百块,足够办入学手续。
常轲是个喜欢在数字方面精打细算的人,剩下的钱足够三个月在校园里体面的生活费。从今以后,他必须想办法自己养活自己,逃离了心惊胆战的日子,这个少年人觉得是逃离了监狱。
跟着这样的老爸十八年,这是什么罪,刑期够长的,他自我解嘲地想。
虽然没见过真的监狱,但他能想象,监狱也不比他的生活可怕。常轲没有一丝后悔,甚至因为获得解放之身而欣喜若狂。
他坐轮渡到主城区对面的鼓浪屿,夏季到了尾声,海风依然炙热,流出的汗水腥咸,眼镜不时从鼻梁上向下滑,他撕一小块纸巾贴在眼镜鼻托和鼻子间,滑稽但有效。常轲在路边小摊上,叫了两瓶啤酒,炒一碟海瓜子,一小份海虾和一盘青菜。
听着日间的海涛声,他憧憬着必将来临的黑暗。
他没有明确的信仰,没有生活上的导师。
教材仍然是十年如一日的陈词滥调,课外书籍极其匮乏,很多后来影响深远的经典还在翻译之中,而社会发展已经远远跑在教育前头。
个体户、万元户的地位开始高于知识分子和干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