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知家参议可不是足以成为中将臂膀的人物,莫看他如今风神齐整,中将不知,当年他仓皇逃到我宇治山庄的时候……”
知家既羞且怒,恨不得上去堵住他的嘴。雅成将两名年轻人戏弄一番,终于心满意足一般,侧身避让,向道衡做出致歉的姿态:“中将这是返回自邸,却让我这等闲人横加阻拦,万万不该,中将请便,代我向左大臣问安。”
按说他应当刚同兼经别过,这般言辞颇为费解,然而知家来不及诧异,便见雅成再度悠悠看向自己:“知家参议,你同我过来一趟。”
他不知所谓,下意识地想要回绝,雅成自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羁留日久,京中果然喧嚣无趣,我眼下要返回宇治,知家参议,你来送我一程吧。”
右大臣雅成离京,作为下属的少将知家一路送至京外的草津,遥望月下桂川流水闲话至中夜,屈指已是十年之前的事情。如今知家亦是堂堂公卿之身,不至再有这般乘兴往还之举。二人行至城南,只坐在车中小叙。雅成掀开车帘看外面茫茫雪月,初冬的夜风倾泻而入,知家不由瑟缩一下。他原只打算送道衡一程,日落即返,是以穿的单薄。雅成见状微笑,知家自然知道他又想起了自己避难宇治时那些狼藉情状,蹙眉别过身去,不加理会。雅成叹息:“此别不知相见何日,知家参议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
他这般故作感伤之色颇显荒唐,知家没有兴致同他惺惺作态,沉默了少顷,只微含讽刺地问道:“大人适才是去同左大臣话别?我却风闻两位大臣不似往日亲近,多年交谊一朝化作泡影,人心可叹,却原来都是些无凭无据的谣传吗?”
雅成摇头:“我没有去见他啊,我只是去送个音信而已。毕竟是故人,离京前不知会一声总不体面。”
知家挑眉:“送个信居然要劳动太政大臣亲自前往,我朝公卿几时寒酸至此了?”
雅成哀叹:“是吧,我这等无权无势的闲臣连个家臣都差遣不动,知家参议,如今可对本大臣有了几分垂怜?”
知家自知言语相争向来赢不过此人,遂再度不语。雅成终于敛去玩笑之色,淡淡开口:“我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不止你一人,朝中人人都这么想。原本身居右大臣之位十年之久而不理政务一味浪游的源雅成,怎么在解去俗务的今日,反而顿起了入世之心,教人好生费解。”
如此言辞经他本人道来,知家一时将适才的置气之词抛诸脑后,凝视着对方轻轻道:“那大人是愿意给我个解释吗?”
淡白的微光将他的面孔映出苍白冷峻的色彩,年近四十犹玩世不恭的宇治大臣,不笑的容颜显出难言的庄严与伤感,仿佛平日的轻佻情态不过是用来游走于这泥泞浮世的一层面具。然而就是这个人,今春一手促成了明子内亲王与良时的婚事,在原已晦暗难明的局势上又添一层迷雾。而今他即将退往宇治,在京洛风尘所不及的地方悠然观赏这棋局的走向。这般人物岂能不令人退避三舍,而雅成接下来无头无尾的感叹,再度令知家困惑难当,疑心自己听错了:“东宫是个很好的孩子。”
知家一时反应不过来,却并未出言打断,只异样专注地听他说下去:“东宫出生的时候,我还是深居宫室繁华的亲王之子,还没有获赐源姓,也算是看着他长大了一段时间。那个孩子从小就较他人要强,如果受了什么委屈,断不会在人前哭泣,只会暗地里加倍努力,变得比那给他委屈的人更强,这点和生长帘幕之中的今上迥然不同。他比起柔缓的和歌,偏好音节铿锵的汉诗文,此外又沉迷弓马,蹴鞠,甚至结交武士,这些在寻常朝臣眼中并不是什么理想君主该有的行径。那些以忠君复古自任的摄关大臣,他们所希冀的,不过是坐在华美屏风背后,永远温和柔弱,所谓风雅中庸,实则任人左右的君王。你看近代史家口中有上古淳风的贤君,哪个不是如此。可依我看来,这样寂寞刚毅,又不拘常轨的东宫,实在是个很好的孩子,他值得所有他想要的。”
知家的神情自震惊一点点转做了然。如此深切细微的感触并非空穴来风,何况对于一向不接人事的宇治大臣。知家并不知晓雅成的父亲,怀仁亲王是什么样的人,依照世上流传的不经传言,那不过是一生抑郁沉沦,含怨而死乃至化身怨灵,令人避之不谈的不详存在,但或许他也曾有过鲜活昂扬的生命,只是已然被永远抹杀在无情史册中。他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大人的言行许多都解释的通了。”
面对他意料之外的平静,雅成不由侧目。这个行事常显幼稚莽撞的年轻公卿,却往往对于世人的细微情绪拥有不可思议的理解力,如足以承接一切锋刃的柔软水波。雅成忽而笑道:“不愧是知家参议,与你谈话最是省心,也不枉我当年一番提拔。”
知家露出讶异的神情:“大人你居然也会夸人。”
这一场莫名其妙的话别就这样仓促收场,雅成离开的瞬间却忽然被知家轻轻唤住:“大人。”
雅成笑着转身:“怎么,知家参议这时终于舍不得我了?”
知家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