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过这厨子的手艺,容毓姑姑应当不会做这种逻辑不通的事情。
大抵是来鸿楼的东家编了个故事,哄抬楼中糕点。
被人利用了一道,沈沉碧有些无言。
都说人怕出名猪怕壮,她知道民间有人打着她的名号牟利,但凡同郡主府的人沾点亲故,就恨不得吹出牛皮来,她哪里有功夫管这些琐事,听过也就罢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的放任自流竟反噬了自己。
她掩下明灭的眸光,没有打断三娘子。
“那糕点说贵也不贵,普通百姓家咬咬牙还是买得起的,这几年来鸿楼的糕点名声几乎盖过那几家老字号,据说孙厨子最拿手的是一款夹着果馅的软糯点心,寻常果馅倒不稀奇,妙就妙在那馅仿若浓稠甜汤,外头用糯米打成的粉捏成俊俏模样,隐约能瞧见里头缤纷的颜色,一口下去,甜味能流入唇齿,果香满盈。”
“我不爱吃这些甜腻的东西,从未买来尝过,只是听田溪提起,知道是这么个稀罕玩意,便记得牢了些。”三娘子嗓音淡下去,隐约叹了口气,“他们家拮据,日常能吃饱穿暖已很不错了,自是不敢多想这些糕点,奈何田家阿翁喜欢甜食,年纪越大,越像个孩子,平时偶尔会买些麦芽糖解解馋,去岁盛夏,他老人家渡一个年轻人过河,客人赠了他一包来鸿楼的糕点,从此便记住了这味道,田溪也是在那日之后忙碌起来的。”
“初秋时她寻到我这儿,拿着自己的绣品问可否谋份差事,我看她年纪小,本不愿收,她来了三回,最后那一次,同我说起这桩事,没抱怨她爷爷惦记上了不该惦记的东西,也没责怪那渡河的年轻人多余的好心,只说能多做活。”
沈沉碧忽然开口:“关于那位年轻的客人,田溪可有同你描述过?”
“那孩子话不多……”三娘子歪了歪脑袋,似是回忆同田溪谈话的细节,“对,她说过,那客人生得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一身月白色的长袍,仿佛画里的贵公子。槐安河夏日水流湍急,去岁坊间盛传河中有水妖,弄得人心惶惶,要渡河的人宁愿绕些远道过桥,也不愿乘小舟,以致于艄公们的生意都不好了,那年轻人便显得格外胆大。”
“他渡河的目的是什么?”
“似乎是探亲。”
沈沉碧蹙眉,到底没深究,转而问道:“后来呢?”
三娘子摇摇头:“不清楚,田溪没有多说渡河时的情景。”
沈沉碧眯了下眼睛,心想关窍应当在渡河的过程,兴许出了什么变故,才令田家祖孙那么迫切地想再吃一次来鸿楼的糕点。
但三娘子知道的并不多……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银镯,最后试探着问:“这个时辰,你为何尚未安寝?”
三娘子一愣,没料到方才还问着田家事情的贵人骤然怀疑起她来,轻轻“嗨”了一声遮掩情绪,勉强道:“刚做完何府的屏风给他们家送去,结了单子,我刚算账本呢,何况我年纪大了,觉越发少,镇日忧心着布庄的生意,哪里有好眠。”
沈沉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到底有没有信这番说辞,道了声“叨扰”,带着摇光离去。
三娘子僵着身子坐在屋中,等听到外头的门开合过后,一切恢复寂静,这才松下肩背,回首看向暗处,眼底泛出后怕的泪光:“先生……”
夜穹瓦蓝,沈沉碧在街角站住脚,转身看着布庄,目光晦明难辨。
许久,她偏头吩咐暗卫:“通知城中青鸾卫,查去岁槐安河水妖出没一说,尤其是临安渡,是否有水妖伤人,再查这位三娘子和她的布庄。传令红珠,盯紧来鸿楼和那个孙姓厨子,我要它的东家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