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户没出门的,都抻着脖子往这边瞧,更有散在屋里的小娃儿们,开始往骆颜宅屋这边来瞧热闹。
骆颜忍着头痛,用了十分力气,终于推开了木门。随着那木门“吱——呀”一声响,外头叫骂的蔡氏立马住了嘴,盯着骆颜这边看。但见眼前这月余不见的十六岁侄女,一头枯发散落在双肩,一张算得上五官端正俊俏的脸,这会儿煞白煞白的,瞧着甚是瘆人;那瘦弱的身子薄如纸片,披着一身暗色的粗麻服,只见她双手撑着门框直喘气——看样儿,像是将不久于人世的长病之人。
骆平、骆和见着自家房门打开,转头见着自家阿姊出来了,眼里又是惊喜又是心疼,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都带着泪齐声喊了声“阿姊”。
瞧及眼前骆颜这模样,蔡氏心里想的倒不光光是骆家的宅屋了。再怎么说,她也是骆家三个孩子名义上的婶娘,如若骆颜去世,这宅屋倒不需再用钱粮的借口占用,日后光明正大地以照看侄子侄女之名,占了便成。可麻烦的也正是这俩小的,虽说可仗着养护之名占屋,但要顺带着拉扯他们,可不是她想要的。她虽仗着家里父兄照应,养活自家三个娃不吃力,就算日后改嫁陈二铁,也有家里人多势众的父兄帮衬,吃不上苦头;但若要再带上这这俩小的,拖油瓶实在碍事啊。
蔡氏眼里瞧着病恹恹的骆颜,脑袋里却飞快地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觉得,以钱粮之名得了宅屋,趁大侄女未过世之前,名正言顺让他们独立出去最为稳妥。这么想着,蔡氏从怀包里掏出了当初的字据,回头朝着四方邻里转了一圈:
“大家都见证着哈,我非不义之人,确是因我孤儿寡母不易,今秋又遭了天灾。半年前他大哥身死,我也是顾念着侄女侄子们,卖了自己一张老脸,向父兄们筹借了四两银钱,使得他大哥能入土为安。”
顿了顿唾沫飞溅的口舌,蔡氏又转过头来冲着骆颜喊:
“大侄女你瞧瞧,现如今,家家遭灾人人难,大家难,我更难;且不说你那疯二叔害我不浅,现如今,借了父兄的钱银,我又将拿什么还呢?你瞧你那几个年幼的堂弟堂妹,日后不得指望着他们阿公舅舅们帮衬么,不然,我们可怎么活呀?”
说到此处,蔡氏倒是把自己的眼泪鼻涕都说出来了,紧接着就一抽一抽地在那抹眼泪。她身后方才还跟骆平扭打的几个小娃,这会儿见着自家娘哭了鼻子,也不约而同地哇哇大哭起来。这阵仗,反一个是他们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骆颜强撑起身来开门前,心里是有过一些考量的。首先,穿越到这个大盛朝同名的十六岁女子身上,她是既感激又尴尬的,穿越前,她也是现代办公楼白领一枚,无奈时代太卷,没日没夜的加班,不知哪天就倒下了;所幸命运女神还算眷顾她,让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其次,回顾了下原身的当下现状,她的第一念头是跑——父母双亡,孤儿一枚,更惨的是,下面还有两个未成年的弟弟妹妹,加之大旱天灾,居住的房屋都要不保了,不跑干啥?可是再一思量,现下这个时代,可是传说中的古代,像她这样一个弱女子,能跑去哪呢?思来想去,还是先稳住形势再谋其它吧,好歹,自己本就是从山村出来的人,背靠大山,她才不相信能活活饿死呢。
这厢,骆平骆和一人拉住骆颜一个衣角,一左一右陪着阿姊迈出了屋门。来到蔡氏面前,骆颜用着微弱的音气说:
“二婶……我知晓家里欠着你的四两银钱……实是身子骨不争气,病倒在床一月有余……并非赖着不见人,更非想赖账……”
说完这一串,骆颜已是气喘吁吁,太虚弱了!原身怕就是因为这风寒感冒,拖着拖着拖垮了才去的吧。顿了一顿,她继续道:
“二婶放心,既然薄田歉收无法偿债……既是画了押,田宅抵债自是应该,只是请您容我三五日……我带两小的收拾收拾,腾出屋宅,到时候您再喊上周木根大叔,见证一下田宅偿债的事实即成。”
说完这些话,骆颜已再无力气多说,转身轻拍了身旁两小的,示意他们扶自己回屋。
蔡氏听完,自是满眼放光,心里暗自思忖,今天见得她都能起床了,总不至于这三五日就去了吧?那脸色眼见着迅速好转:
“自然自然,大侄女你该收拾收拾,既然说好时日,我也不便多言,就五日后,我请周里正过来做个交割见证,到时字据自然归还与你。”
那头,蔡氏拉着骆仁骆礼骆香三个小娃,一溜满心欢喜地走了;这厢,骆平骆和却还陷在即将失去田宅的巨大恐慌中没回过神,只能暗戳戳拿着眼神瞧自家阿姊,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真用田宅抵债啊?”
“没了田地,以后哪里找吃食去?”
“以后就住后村的茅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