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毋要好高骛远,一味蛮争。”
绮臻喟叹,女辈路狭隘,婚媒攸关境遇。似绍臻那般投入高门,却每常捱辱纳垢,果然是既恼又愤,却动辄似耗病,毫不害命,却教她辗转煎熬 。倒不如去禁庭,虽姨母委的疏离,不妨碍,她做小伏低便是。假使得房院名分,有所繁衍,多筹谋经营,鞠养几个哥儿,偏巧生得个慧黠便巧的,纵无皇后尊荣,却已有了皇太后的兆象。如此想来,焉不美哉?
纾臻偕绍臻到廊庑暂歇,绍臻鲜少与她攀谈,只是间或揾泪,过半刻纾臻道:“阿姊莫泣。凡事总有个裁夺法,单单垂泪有甚么效用?”绍臻哀道:“果真天不襄我。怎地偏恁时冒了天葵?”纾臻颦蹙道:“阿姊起先提及隐症,我冒昧请询,究竟是甚么病症?阿姊可踅摸郎中诊治过?”绍臻避过脸庞,不肯答复。纾臻叹道:“是奴冒昧,触阿姊忌讳了。”
绍臻知她禀性忠实,询此事决不为取笑,“是坐褥期闹的病。延请过郎中的,他叮嘱我……半载内不得与夫婿同房。”纾臻讶异:“既郎中有嘱,阿姊缘何不听取?阿姊正月时诞的鸣蜩,而今尚不足三月。”绍臻闻此更为着恼:“你不知内情。官人原鲜少到我房中,昨个是婆母好一番解劝,他方抛下妾侍来瞧我的。我岂敢扫他的兴致?”
纾臻不以为然:“此言差矣。所谓夫妻敦伦,倘妻不惬,夫焉为?他若算个噙齿戴发的郎君,焉不知容谅道理?阿姊何以只顾得撮凑夫婿高兴,却怠慢自身?”绍臻震骇:“出则从夫,岂有违拗之理?纾姐休诓我,这等悖逆言辞万毋再提。”纾臻调话锋道:“阿姊,敦伦可是受用事么?”绍臻惊慌失措,旋即捂纾臻口道:“翘翘,这等秘事怎可宣哮?”
纾臻瞬目道:“这有何可避人的?我与阿姊乃至寰宇间游侣,哪个不是经此道来?”绍臻见她率真,也撂了些心事,只道:“翘翘还小呢,不必懂这些。待母亲为你踅摸了郎婿,自有媪妪们告知。此事极煎熬,实非一桩受用事。只繁衍后嗣不得规避此法,故只得生生捱着。”
纾臻原欲再提,然门前有女使禀报道:“女君请绍娘子去。”既未传唤纾臻,她自省得。故纾臻矮膝道:“阿姊请。”绍臻抚她鬓发道:“翘翘,你定要觅个贤善郎君。不图旁的,只求他忠厚诚恳,且疼惜你。”是时纾臻对属意类事尚不通晓,不明情中苦,更不愿解。她先送绍臻往东阁去,后返诚拙斋。曹瑗见她便责怪道:“我先前便叮嘱你莫要生事!我每常感念女君恩德,不知如何报偿,纵份例短些又怎样?”
纾臻回口道:“苗氏正是作此想!倘使歪成了正,伪作了真,莫说诚拙斋,便是嵩居亦要乱的!”曹瑗恼道:“你歇一歇性罢!牙尖嘴利的,今后怎么寻夫家?”纾臻哂道:“若不能,不寻也罢。索性去做道姑,倒也清净!”曹瑗不迭慨叹,见她桌案搁置着字帖、典籍,独独瞧不见针黹一类物事,故劝慰道:“好翘翘,别读这些圣贤书了。若真要念书,便念些女四书罢。”
纾臻朝案角觑,海翌给的《女德》正躺在那处垫案脚,女郎厌恶针黹、女德,正似郎君厌恶读书、科举一般可怖,然她平素处事‘混账’,故海翌甚少管束她。先前海翌给她的胞弟慰实寻了学究,值此良机她多有进益。慰实先天有些不足,四岁方可张口说得几字,六岁尚读《声律启蒙》。故每常是她向学究求教,倒修得一笔好字,亦作得几篇文章。曹瑗蹙眉道:“你瞧瞧,尽做这等亵渎的事!”
纾臻耸肩衔笑,将《女德》又好生垫了垫,直到案两头等齐适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