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盛夏午后,密都白鹿女学。
年轻的教习在书案之间背手踱步念着《尚书》,汗水浸透外衫,清冷的眼神瞥过立在过道上打扇的女婢们,落在窗外。
教习问:“盘庚欲渡黄河迁殷,臣民不服者,何如?”
女学生们昏昏欲睡,只有姜三醒抱着本《洗冤集录》,藏在课本里看得两眼放光。
教习停在她面前:“姜三小姐,有何高见?”
姜三醒被吓出个激灵,连忙站起,腿还没伸直又一屁股坐下,带着椅子横摔在地板上。
满堂哄笑,几个女孩击掌相庆,笑得快要背过气去。
姜三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被腰带绑在椅背上,怪不得站不起来!
桌案上的书本洒了一地,教习脚尖轻移,又从《洗冤集录》里碾出来一本《奇门遁甲》。
他拾起翻了两页,将书放回桌上道:“三小姐涉猎甚广。”
姜三醒匆忙解开腰带,站起身时忽看见教习身后的窗外,长姐的陪嫁婢女小瑛正肿着眼泡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
姜三醒道:“教习,家人恐怕有事找我。”
教习点头应允,继续诵念盘庚那段:“若乘舟,汝弗济……”
姜三醒草草收拾书箱,收到那本《奇门遁甲》时,见有一页被折了,折痕正好划过四个字,连在一起就是:生门在水。
她抬头看向教习踱远的背影,倒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便没多想将书塞进箱笼飞奔出去。
姜三醒急道:“小瑛,可是我姊姊出了什么事?”
小瑛背身抹掉眼泪,福了身子问安,悄声道:“三小姐快随我去后院,大小姐有事寻你。”
白鹿书院和白鹿女学都是靖国公府上的家学。因办学规格极高,密都许多豪门世家的子弟均在此就读。
男子念白鹿书院,办在公府隔壁一处院落;女子念白鹿女学,办在公府后花园湖心岛上。
姜家大姐嫁了靖国公排行第六的嫡出幼子,因此姜三醒能以武将庶女的身份入学读书。
小瑛招手唤来船夫,两人坐船驶离湖心岛。
一上岸,三醒便察觉有异。
小瑛平日大方稳重,不知为何今日偏引她走些僻静角门,带她混在运菜的车队进了后院。
姜三醒起了疑心,小瑛是姜家祖母身边的人,之前在姜府没少坑过自己。可长姐头胎临盆在即,婆家又严厉,万一真的有事要找娘家人呢?
三醒留个心眼避开小瑛,装作走散了径自翻墙去寻长姐院子。
她虽在公府里念书,却不能随意探望长姐,平日只在岛上玩耍。
这是她送嫁之后第二次来公府后院,四处没见到一个下人,比上次来冷清得多。
“姊姊?”
姜三醒见了篱笆旁的浣花草,知是到了长姐的住所,推门而入。
院落里不见一人。
她心想:莫非丫鬟嬷嬷们都午睡躲懒去了?
“姊姊?你在吗?”姜三醒又唤了一声。
卧房传来一声金玉落地的脆响,似有痛苦的低吟声传来。
姜三醒几步跨上台阶,卧房门扇大敞四开。
房间里仍找不见服侍的下人,姜三醒绕过门前花鸟锦绣屏风,被眼前景象惊得魂飞魄散。
长姐奢华的象牙拔步床里,拱门上散乱垂落几重薄如蝉翼的丝绢帘幕,帘幕上横七竖八溅满殷红的鲜血。
姜三醒脑子轰一下的乱了,只觉五雷轰顶。
她哆嗦着腿肚子壮胆摸到床沿,掀开最后一道丝帘,却没看见长姐。
一个赤身裸体浑身是血的陌生男子被黄金锁链绑着,悬吊在空中。
他面色惨白披头散发,染血的內衫披挂在腰上,如弯弓般被反绑在床顶木梁奄奄一息。
姜三醒第一反应是自己走错了房间。
大宅门里阴私多,她立刻旋身离开,却听到那男人咬牙咒骂道:“姜氏,你这腌臜下贱货……这事儿你也有份么?”
姜三醒猛的停住脚步回头看他,恰巧男人也抬起眼恶狠狠瞪过来。
四目相对,男人似乎才看清楚来人,见鬼似的惊呼道:“你不是……你是谁派来的?到底是谁要害我?崔家还是卢家?”
她壮着胆子上前,问道:“你是谁?姜一姮在哪里?”
男子不答,只满嘴污言秽语骂姜家大姐是个下作的臭婊子。
姜三醒怒极,掀开男人身上滴血的衫子,露出被毁得不成样子的下半身。
男人低头去看,立时噤了声,转而疯狂尖叫哀嚎。
姜三醒脸上血色尽失,转身夺门而出。在公府偌大的后院暴走良久,竟没看见一个下人。
直到她来到后花园内湖边上,远远看见长姐下身染血,挺着肚子跑出一座雕栏玉砌的飞阁,才见到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