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宣这日回得早,到俯仰轩中处理了一些紧急的事务,想起静若刚刚熬过了生死一劫,便丢下笔,往赏梅阁去。到得二门前,忽有一事正要叮嘱顾七几句,回头却见他神色有点古怪,便问道:“怎么了?”
顾七似笑非笑,连声:“没事没事。”
顾宣在月洞门前顿住脚步,闲闲道:“这入了秋,荷塘也该清理一下了,正好挖些藕出来,给大嫂做藕饼。”
“别介——”顾七举手告饶,他凑到顾宣面前,憋着笑低声道,“侯爷,我家婆娘要我转告您,公鸡是‘喔喔喔——喔’地叫。‘咯——咯咯咯’叫的,那是下蛋后的母鸡……”不待顾宣抬脚,他拔腿就跑,跑出很远才爆出一阵大笑。
顾宣呆了片刻,转过头,二门边的几个婆子都飞快地缩回脑袋,但一瞥间,她们唇边的笑意清晰可见。
他一路往赏梅阁,路上遇到的丫环婆子们都恭恭敬敬请安,但似乎人人唇边都憋着笑。他转过回廊,恰见其华从屋内出来,便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将她拖到花架子后。
其华猝不及防,险些叫出声来,待看清是他,忙用力挣扎,压低声音怒道:“你做什么?”
顾宣将其华推得靠倒在花架子上,低声喝问:“你说的?”
其华想挺身站直,又被顾宣推得腰一软,斜倒在花架子上,头发也被太平花藤的藤结给缠住,气得一边捋头发,一边瞪着他道:“我说什么了?”
顾宣咬牙低声道:“就是那天晚上,你听到的……”
其华吃了一惊,缓缓道:“哪天晚上?我听到什么了?”
“……你虽然没看,但听到了!不是你说的,别人怎么会知道……”
顾宣脸色有些讪讪,这是鲜少在他面上见到的。其华不觉有些好奇,却听屋内传来静若叽叽呱呱的声音:“我没有说谎!不信你们去问六舅爷爷,他真是这么叫的!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屋内爆出一阵大笑,顾大姑想是病也完全好了,中气十足:“好了好了,你从晌午就说起,再叫下去,整个京都的公鸡都要变成母鸡了。”
顾宣的神情顿时十分微妙,其华恍然大悟,松了口气之余,不由笑得打跌,却忘记了自己是斜靠在花架子上,脚下一滑,歪倒在地。
屋内的人听见了,顾大姑叫道:“之华,怎么了?”
顾宣飞快地转身,提脚就想溜走。其华笑着爬起来,娇声唤道:“官人——”
顾宣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顾夫人已隔着窗子叫道:“阿宣回来了?快进来!”顾宣只得转身进了屋子,他刚迈过门槛,静若便扑过来,叫道:“六舅爷爷!你再跳一遍公鸡舞吧!”
顾大姑顿时笑倒在椅子上,素梅则躲到外屋和紫英笑成一团,顾夫人也掌不住,笑得岔了气,连连咳嗽。
顾宣面不改色地将静若抱起来:“静若乖,六舅爷爷带你去看鱼。”
其华堵在门口,笑吟吟道:“静若刚好,哪能去园子里吹风?再说她要吃药了。”
静若一听,便用双手捂住嘴,可怜兮兮地望着顾宣。顾宣抱着她坐回椅中,肃容道:“不吃药的话,会怎样?”
静若心不甘情不愿地接过其华手中的药碗,虽然小眉头拧成了结,但仍“咕咚咕咚”将一碗药全部喝完。待她喝罢,顾宣拿起一粒蜜饯梅子,让她含在口里,镇一镇药的苦味。
顾大姑看得呆住了,啧啧道:“静若,你下次喝药再和我啰嗦,我便把你丢到你六舅爷爷这里来。”
其华放下药碗,道:“马上就会发汗,解开吧。”
“嗯。”顾宣替静若解开颈间的盘扣,摸了摸她的脖子,道,“就出汗了,这药性真快。”其华递上汗巾,顾宣替静若将满脖子的汗擦拭干爽,又将汗巾递回给其华,二人动作甚为默契娴熟。
顾夫人与顾大姑对望一眼,顾大姑笑道:“云臻随他三叔去了老虎滩,不会回来,咱们就在之华这里叨扰一顿吧。”
其华笑着应了,出去吩咐紫英,又凑到她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赏梅阁难得这么热闹,静若挤到其华和顾宣中间坐着,东西没正经吃多少,只听到她一个人叽哩呱啦。众人怜她从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回来,都含笑听着。
正吃着,紫英端上来一碗桂圆红枣蒸鸡。静若看了看,好奇地问道:“这是公鸡还是母鸡?”
顾宣在众人的大笑声中,面不改色地撕下一块鸡腿,用力塞进她嘴中。
静若痊愈,顾大姑心情格外愉畅,她环顾左右,一拍桌子,大声道:“今日岂可无酒!”
素梅忙带着众婢抱来酒坛,替席上每人斟了一盏酒。顾大姑擎着杯子,向其华感慨万千地说道:“之华,做姐姐的嘴拙,先饮三杯,以表谢意!”说罢连干三杯,皆是一口饮尽。
其华也不多话,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好!”顾大姑喜得大力拍上她的肩膀,“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