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挖出了宝贝来。”
“什么宝贝?”
“你猜。”顾九修眉轻扬,嘴角上弯。
八年前的大变之后,顾宣已鲜少见到这样的顾九,这刻站在他面前的,仿佛仍是多年前那个逸兴飞扬的清秀少年,他不禁怔了片刻,方淡淡道:“这几年,你好的不学,跟老十他们学会了卖关子。”
顾九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扬了扬,眼中闪过得意而狡黠的光芒。
顾宣狐疑接过,打开一看,讶道:“沈世诚的遗书?”
“嗯,便是因为这封遗书关系重大,不能再经过旁人之手,所以我才亲自上京。”
顾宣展开来一字一句地看着,面上露出震惊之色。待将整封遗书看罢,他唇角扯出讥诮的笑:“想不到咱们的苏相公还有过这么一段风流韵事……”
顾九嘿嘿笑了声。
顾宣将那封遗书再细阅了一遍,微笑道:“有了这个,十三性命无忧了。”
“你明天去找苏理廷这头老狐狸说说话,想来咱们能有几年消停日子好过。”
顾九闲闲地坐回椅子里,拈起桌上的小点心吃了两口。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抬头道:“我说,圣上这般待你,你就真的没有想过效法唐士骏?”
顾宣握着遗书的手一颤,眼神犀利地盯着顾九。
顾九却丝毫不惧地与他对望:“当年击退西凉后,我曾问过你这句话,你却一意扶老侯爷灵柩入京。后来圣上果然想对你下手,若非忌惮二十万西路军,只怕你已死无葬身之地;今日你被困在这侯府,是生是死,依旧在圣上一念之间。你明明可以离开这京都,不说学唐士骏自立为王,至不济,我们也能凭横山之险,割据一方。”
顾宣沉默地端坐着。
昏黄的烛光下,顾九双目灼灼发亮:“突厥刺客之说,只能骗骗愚民百姓。朝中谁都看得清楚,圣上是不惜天下大乱,也要除掉顾家。眼下各方都盯着这侯府,就看你顾宣是要做冲破樊牢的猛虎,还是甘做一条被温水慢慢煮死的游鱼!”
顾宣却还是面色冷峻地沉默着。
顾九盯着他,沉声问道:“你这般苦苦支撑,到底为的什么?”
顾宣的嘴唇翕动了一下,顾九却抢先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和我说什么满门忠烈、大义为先。行,不反也罢,你曾和我说过,最向往的就是和弟兄们放下这些俗事,选一处山青水秀的地方结庐而居、饮酒为乐。眼下也只要你一句话,大伙儿就能撂下这摊子烂事,跟你走。”
顾宣低头望向案上的长剑,良久,方淡淡地“哦”了声。
顾九长叹了一声,恨恨道:“我不明白你到底想的是什么。罢了罢了,弟兄们总是以你马首是瞻,你说反就反,你说留咱们就留。只是形势逼人,你尽早做决断。只不过……”他瞥了瞥床上的顾云臻,缓缓道,“你——真打算两年之后把兵权还给这小子?”
顾宣一怔:“什么意思?”
“你别装傻。云臻赶不上你当年的一半,若真的接了爵位,怎么被人玩死的都不知道。弟兄们可不愿意跟着他送死。”
顾宣缓缓道:“他还年轻,再说还有两年时间。”
顾九冷笑:“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再过十年他也还是如此。就拿这次围场之事来说吧,若是我顾九,便是舍了这条性命也要去救你。可他是什么人?你若不在了,他就是顾家唯一的血脉!去救人也罢了,哪有像他那样没头没脑往陷阱里冲的?老侯爷别的好他没学到,这不管不顾、不拿自己当回事倒是学了个……”
看到顾宣阴沉如冰的目光,顾九心中一凛,不敢再说下去,甩手道:“算了算了,你自己想清楚。只不过六哥那里,你还是早做准备,三哥只怕还被他蒙在鼓里。”
“我会的。”顾宣疲倦地捏了捏眉心。
“你心里有数就好,我走了。”
顾九走向门口,可一时忘了自己穿的是女装,步子迈得太大,被裙角绊得险些栽倒在地。他不禁咒骂了一声,低头将裙裾拎起来胡乱往腰间塞。
顾宣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开口唤道:“阿九……”
他低沉的声音令顾九背脊一僵,手停在了腰间。
只听顾宣低声道:“阿九,多谢你……”
“时间紧迫,我得走了。”顾九打断了他的话,大步推门出去。
翻上墙头的一瞬,顾九忍不住回望屋内,见顾宣正立于窗边,眼神幽晦,不知是落在自己身上,还是落在身后那深沉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