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刀!”
看她爱不释手的模样,祝青笑着捋了捋胡须,又道:“苏融那小子呢,他要参加科试,今番回来,我也给他带了礼物。”
“今天春分,他去城外祭拜苏伯伯了。”
苏伯伯和父亲是总角交,两人一起习武一起从军,可怜忠义之人,天不予寿,不过数载,苏伯伯战死沙场,只留下发妻和未满周岁的苏融。
不忍看挚友亲眷困窘,父亲和娘亲商议,凑钱在江都盘了间铺子,借与徐大娘安身。
次年二月,东风徐来,万物复苏,一个女婴呱呱落地,父亲为她取名逢春,小字唤作东风。
父亲说,行军打仗,最怕拖到严冬腊月,天寒地冻,碰一碰盔甲都会掉一层皮,加之粮草辎重皆不应时,许多兵士,未上战场便殁于风雪之中。
苏伯伯不至死于饥寒,却也冻得手足生疮,开战那日,他对父亲说,我想再看一看春日,看一看草长莺飞。
后来十多个春季过去,沉在冬雪里的兵士都未曾归来。
城中少年一天天长大,不谙世事,不知愁苦,只每天读着流传至今的文章,品一壶春酒,尝一碟青团,挽上几个枪花,用枪尖接那正在下坠的海棠。
出了东门,向北三里,两棵垂柳之下,便是苏伯伯埋骨之地。祝逢春系了马,跟祝青一起走上前去,果然看到苏融背影,他端正坐在坟前,碑下放着一应祭品,手边还有烧剩的纸灰。
“苏融。”
“东风?”
他当即站起,却因坐得太久踉跄了一下,若非祝青出手,怕是要再跌回去。好容易站稳,他走到祝逢春面前,见她笑得明朗,自己不觉也笑起来,问:“你怎么来了,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不好……”
“怎么不好,苏伯伯国之义士,我来祭拜也是理所应当。倒是你,怎么便坐了那许久,有什么好看?”
苏融摸了下鼻尖,坦白道:“我在为你祈福,求我爹在天之灵,保佑你从军路上平安顺遂。”
“我已有你给的平安符了,不会有事的。”
祝逢春走到坟前,毕恭毕敬上了一副香。祝青开了一壶酒,说要和兄弟说几句话,两个小辈便走到旁边。
阳春二月,柳树正枝繁叶茂,万条玉丝垂将下来,当中还缀着点点金粉。祝逢春折了一支,拧下树皮制成口哨,吹了首时兴小曲。苏融看她乐得自在,想起连做了几日的一个梦,梦里她笑得欢畅,他却无论如何不能走近。
应当只是他思虑过多,近日边疆形势稍缓,她去军营又有祝叔叔照应,加上她本人便武艺出众,不至发生什么意外。
于是他又安心看她,几个时辰不见,她已换了襦裙,又穿上平时练武用的短打,头发也紧紧扎成一条长辫,整个人英姿飒爽,恍若午时骄阳。
看着看着,他发现她腰间挂着一个他不曾见过的荷包,绣的还是喜鹊相会。
“你这荷包,是谁送的?”
“孟三啊,我瞧着好看就戴上了。”见他皱眉,祝逢春又道,“我知道有人用荷包定情,可那都是女子赠男子,孟三送荷包,只是给我这个老大上供。且定情荷包都是绣些鸳鸯戏水龙凤呈祥,这只绣的是双喜临门,应当没什么问题。”
苏融被堵了一遭,睁着眼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荷包绣工太过粗劣,过几日我绣一个更好的给你。”
“你不是要准备秋闱,哪里来的空闲?”
“几天功夫还是有的,秋闱秋闱,秋天才开始的科试,这么早准备做什么?”
他说得轻巧,倒让祝逢春吃了一惊。转念一想也是,他的学问向来被众人称赞,前几年还被举荐参加童子试,若非偶感风寒,他怕是已经入仕数年。
说起来,他刺绣的功夫,还是因为她练的。幼时家里请人教她刺绣,她提着棍子翻了墙,到外面做她的东关街一霸,老师留下日课,她也统统塞到苏融那里。
久而久之,苏融便练得一手好针线,她身上荷包手帕之类的物件,皆是他的手笔。
祭过壮士,三人商量河边看景,路上不知怎么一回事,苏融忽然头痛起来,他咬紧了牙,对着太阳连拍几下,不见一点缓解。
“怎么一回事,可是染了风寒?”
“应当不是,我只觉眼前有影晃过,像有什么往头脑里钻,疼得几乎要炸开。”
“那便先回去罢,寻个郎中看看。”
祝青引他上至马背,又命祝逢春去请郎中,一路快马加鞭赶到苏家,下马才发现苏融已昏去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