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阳高挂前,登山梯尽头的道观终于大方地从峻峭葱茏中显露出身形。
趴在从时野肩上的方晴漾察觉到行路平坦,抬眼去看道观。
这座道观没有山门。
虽掩隐在深山,但走近时,它一览无余。
简陋,不奇伟。
没有金碧辉煌也没有青瓦红墙,只有灰墙乌木。
只大门上横着一块木匾,上书“回云观”三个墨黑的大字苍劲有力,敞开的大门漏出观里供奉的雄浑耀眼金光和细细闪闪的烛光。
倒是门前的空地上一左一右各有一个大香炉,周围载着几棵嶙峋松树,填了些古意雅致。
松树底下摆着一把的竹扫帚,它秃得只剩粗短的细杆。
大概是岁月积久,竹扫帚在青灰色地面上留下了纵横交错的凹凸圆弧纹路。
香炉庞大厚重,灰黄颜色露出点点碎光,上有风雨侵蚀过的纹路,衬得香炉上方缓缓升空的丝丝缕缕烟火纯净飘逸,绵绵不绝。
随处可见的岁月沉淀痕迹,使得这座道观浑厚有力。
方晴漾睁着疲惫杏眼,越看越入迷,然后看着看着她的思绪就飘走了:耸入云端的滑壁山顶,一座烟火稀薄如透明丝线的破旧道观,一位避世休养的鹤发老中医,一条隐入松林的陡峭逶迤登山路,山底下是绵绵不断的灯红酒绿,行迹匆匆的脚步带走钢筋水泥地滋生的灰暗丝絮……
“……漾漾,回神了,快把手松开,让小野也去歇歇。”
方晴漾听到姥姥的说话声,回神抬眼,正对上从时野偏头看他的侧脸。
很近。
能看清他鬓角沁出顺滑滚落的汗滴,如峰挺鼻上的湿润水汽,薄唇上因缺水而明显的唇纹。
“漾漾?”还是姥姥的声音。
方晴漾心一惊。
她连忙放开箍着从时野脖颈的双手,放下时,她目光下意识向上挑,迅速扫过他的眼睛。
长睫微垂,底下的神情看不清。
从时野知道左老师二人是来看老中医,便直接带人从侧门进去。
开门动作很是熟稔。
从侧门进去就是一个四方庭院,行走间有两三个中年道士,道士们看见从时野再次返回先是惊讶一瞬,随后挥手让他自己去找老中医。
老中医一时不在,从时野便在休息室寻了个靠椅将人放下。
放下后见背上的人还没有反应,从时野转脸去看她。
微微颤动的睫毛下一双湿润杏眼,此刻出神,却闪烁着熊熊燃烧的烈火战意,再眨了眨眼,便是幽深高傲的不屑。
从时野突然发觉方晴漾和其他脆弱的人不一样。
虽然她看起来娇气脆弱,但她似乎有自己的精神世界。
休息室再次响起左老师的说话声后,从时野便垂下眼眸等方晴漾松开。
于是他再次感受到方晴漾不错眼的打量,还有慌忙松手。
方晴漾放手后,从时野便起身离开了。
不一会儿,从时野几次进出,端起来一盆水和一壶冷萃茶,待二人收拾完后,他起身端水去倒掉,转身时听到一声清浅的谢谢。
从时野顿住,看向已经垂下头按揉腿的方晴漾,喉结滚动,最终无言离去。
随后有道士端进来几碟洗干净的水果,让几人再歇歇,中午观里留饭。
姥姥自是答应,方晴漾更是连连点头。
待道士离开后,方晴漾继续轻轻按压酸痛的小腿,再抬头,瞧见姥姥拿起果盆里青翠欲滴的果子吃。
她睁大了眼,然后瞧见姥姥神色自若地吃完整个果子。
她好奇地跟着拿吃,试探地啃一口,酸得五官都皱起来,急忙拿过桌上的冷萃茶一口闷下。
还好冷萃茶清甜。
再瞥一眼姥姥,她正端着茶细品,方晴漾无力地趴在桌子上,不想动。
此刻观里人不多,休息室很是安静,老中医回来后便直接在休息室给二人看脉,从时野则避开到外面院子里,他靠着四方庭院里的树发呆。
里面看诊的谈话声扬出门窗,清晰易辨。
听到老中医说姥姥身体无恙平时多注意休息时,方晴漾松了一口气。
老中医又主动换到方晴漾位置前,见她过于瘦弱,坐着靠椅上捶着腿一脸愁苦,便知道她就是道士口中被人背上山的小姑娘。
脸上虽有疲惫但不是气质萎靡不振,且神清目明有朝气,老中医并没有直接给她切脉,而是捋了一把胡须问她为什么来看病。
方晴漾一时怔住,试探性地开口问:“身体过于瘦弱,容易犯晕,四肢也经常乏力使不上劲。”
方晴漾说完,见老中医没说话,一副老神在在的捋胡须模样。
她还是摸不着头脑,老中医刚刚给姥姥看病没有这个步骤,怎么到她这有奇奇怪怪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