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检查,身体里传来清晰而漫长的疼痛,消毒水的味道也并不好闻。她躺在病床上,紧紧咬住口腔里的软肉,试图压抑住强烈的恶心感。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生怕被别人窥见她眼底的无措与软弱。
就这样熬过了白天的时间,寂静得似乎没有任何声响的夜里,她却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一会儿,辣条的气味浓烈得飘到她的鼻翼里,让她无法忽视。
梁桐玉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看到对面床的林梦雅嘴里叼着一根不该出现在这个病房中的辣条。
两人眼神对视上,梦雅并没有被抓包的慌乱,只是眨眨眼,神神秘秘地将食指凑到唇边“嘘”了一声。走廊上有点惨白的灯光映进来,让她漂亮的脸都泛起了光泽,那双透亮的瞳孔灵动而鲜活,成为梁桐玉眼中一抹动人的亮色。
这股难言的感受藏得太好,后来当她们真的成为了好友,梁桐玉也没有对她剖析过这段心路历程。
只是人生的至暗时刻里,她实在带给自己太多慰藉,以至于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后,慌乱得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在这一年里,梁桐玉不停地遇见新的人,但也在不停地失去。
如果有人提前和她讲,那些让她意想不到的欢喜都需要用悲伤的离别来交换,那她估计情愿从来都不曾拥有过。
梁桐玉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得到了再失去,还是从来没有获得过,哪样会让人更加痛苦。
远处海面波光粼粼,有船只静静地在海上行驶。她微微垂眼,无言而泪流,还在困顿于聚散的无常。
待终于踏上这段送别的旅程,梁桐玉却突然生出了情怯,不敢再靠近半分,只能在旅馆里不顾昏天黑夜地睡倒过去。
就好像如果她一直沉睡在懵懂的浮生梦境里,就能逃离掉这场生离死别。
虽然以往的经历清楚地告知她一个事实:逃避不仅可耻,也完全没用。
哪怕不用手机闹钟的提醒,生物钟的本能反应也提醒她到时间吃药了。梁桐玉倒出几颗药片艰难地吞咽下去,然后喝起了矿泉水。
她呆呆地坐在床上,久违地感受着自己生出的厌世情绪。手机在前几天因为没电而自动关了机,她从背包里拿出充电器,迟缓地给手机充电。
开机之后,弹出了许多消息,都是许弦发过来的。梁桐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点开手机上的日程提醒。
梦雅去世的前一天,还在善解人意地替她规划好来参加婚礼前到这座旅游城市的游玩行程。当时她笑眯眯地趴在抱枕上,一条条地认真记录在手机日程里。
如今,她忍住眼泪,将这些再也实现不了的行程一条条地删掉,手机日历上又变得空白一片,痕迹消失得没有踪影。
从今以后她的人生里,再也不会有梦雅的陪伴与同行。
……
宽敞而温馨的客厅里,梁桐玉捧着一杯茶,局促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
范遥航刚送走两位民警,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金丝眼镜下的眼睛已经布满疲惫的血丝,礼貌地将这位据说是来归还所借取的灵异小说的梦雅朋友迎进门,然后疲惫地揉捏着鼻梁。
这间装修风格低奢而精致的屋子里,处处还留有梦雅生活过的痕迹。电视柜旁挂满照片的照片墙,沙发上随意摆放的柔软毛毯,成双成对的日常用品,还有茶几上来不及收好的项链……
梁桐玉不经意抬头,看到天花板角落里的一个微型摄像头,无端想起刚才身穿制服的警察临走前说过的“感谢你配合所提供的监控录像,对我们的调查很有帮助……”
当时与他们不期而遇,但也听不太清这番对话,梁桐玉并没放在心上。
说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梦雅的未婚夫。从他口中得知好友的死因是过量服药后,她回想起之前梦雅提过要寻找关于治疗的特效药的事情,心情更加低落,沉默着离开这片住宅区,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
她也得尽快调整好状态,安静从容地送别梦雅最后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