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教谕的书房更是简朴。
一桌一椅,一个顶天立地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书籍。
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窗棂棂洒在书桌上,映着未干的墨迹和摊开的书卷,空气中墨香更浓。
柳教谕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坐吧。”
王明远依言坐下,腰背挺直。
柳教谕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深邃,仿佛能穿透皮相,看到人的心底。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沧桑:
“明远,看到你今日,为师……很欣慰。”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挲着书案上那方古朴的砚台,眼神望向窗外摇曳的竹影,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
“为师蹉跎半生,也曾意气风发,也曾书生意气,想着凭胸中所学,经世济民,做一番事业。奈何……这世道风霜,冷硬如刀啊。”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疲惫和无奈。
“官场倾轧,人情冷暖,抱负难伸……一步踏错,步步踏错。
空有满腹经纶,最终只能困守这府学一隅,教书育人,了此残生。”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王明远年轻而沉静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对自己过往的唏嘘,更有对眼前这个孩子的深切期许。
“将你引荐给崔大人,事先未曾与你商量,为师……心中也有些忐忑。”柳教谕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但更多的是郑重,
“崔显正此人,与我相识多年。他出身世家旁支,深知官场立足之艰难,一路走来,靠的不仅是才学,更有其……圆融通达之处。”
“他或许不如某些清流那般‘纯粹’,但他务实,懂得在规则之内周旋,懂得借势而为,更懂得保护自己和自己想保护的人。
他重情义,也重承诺。
我思虑再三,观你平日策论,就知你日后定欲行那‘造福一方’之志,但此志非仅凭一腔热血与满腹经纶可成。
你需要一个能护你周全、教你如何在波谲云诡中立足、又能助你施展抱负的引路人。
崔显正,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柳教谕的目光锐利起来,紧紧盯着王明远:
“为师希望你能真正信任他,视他如师如父。
师徒一体,荣辱与共。
切莫因他行事风格与你不同,便心生嫌隙,敬而远之。
官场之路,荆棘密布,孤狼难行。
一个好师父,一个坚实的靠山,有时比满腹才华更重要。
你……可明白为师的苦心?
是否会怪……为师的……自作主张?”
王明远听着柳教谕这番推心置腹、饱含沧桑与期许的话语,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直冲眼眶,鼻尖酸涩难忍。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柳教谕书案前,撩起衣袍,双膝重重跪落在地!
“咚!咚!咚!”
三个响头,结结实实地磕在冰凉坚硬的青砖地上,发出沉闷而清晰的声响。
他抬起头,眼圈已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清晰坚定:
“学生王明远,叩谢教谕再造之恩!教谕苦心,学生……刻骨铭心,没齿难忘!”
“此事,学生心中从未怪过教谕分毫!”
“崔大人待学生恩重如山,学生会视之如师如父,绝不敢有半分不敬与疏离!
教谕为学生计之深远,学生……学生……”
他喉头哽住,后面的话竟有些说不下去。
这份恩情,太重了!
重得让他这个两世为人、心性早已磨砺得颇为沉稳的少年,也难以自持。
柳教谕看着他额头上因用力磕头而久久未消散的红印,甚至还泛着些许乌青,感受其用心之诚。
再看着他眼中真挚的感激和孺慕之情,枯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而释然的笑容。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王明远的肩膀,力道沉稳而温暖。
“好孩子……起来吧。明白就好,不怪老夫自作主张就好啊!”
他扶起王明远,让他重新坐下,脸上的神情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这次拜师之后,你有何打算?”柳教谕坐好,端起茶杯,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
王明远深吸一口气,平复下心绪,恭敬答道:
“回教谕,学生打算先回家休整半月,陪陪家人。
之后便返回府城,准备进入长安书院就读,潜心备考四年后的乡试。”
柳教谕闻言,点了点头:
“嗯,长安书院……虽不及岳麓书院、白鹿洞书院那般名满天下,但在西北道也算首屈一指。
院中几位主讲,学问扎实,尤其经义与策论,颇有独到之处。
你以院试第三的成绩进去,可直接入内院甲班。
为师早年也曾在那里执教过几年,后来……年岁大了,精力不济,才转到府学来图个清静。
你去了那里,安心读书便是。
四年时间,足够你厚积薄发,乡试……大有可为。”
他的话语里带着对往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