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是陆寒恢复意识后第一个清晰的感知。
那股剧痛来得像是毫无征兆的海啸,瞬间冲垮了他用全部意志力筑起的堤坝。视野从扭曲的油彩,彻底堕入一片漆黑。
他单膝跪地,另一只手死死撑着地面,才没有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
“唔……”
一声压抑不住的闷哼从喉咙深处挤出,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肺部灼痛,却带不来丝毫缓解。冷汗顺着额角、鼻尖、下颌,一滴滴砸在光洁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狼狈的水渍。
刚刚在会议室里,他还是那个言出法随、掌控全局的“首席战略官”,是那条让所有老狐狸都为之胆寒的过江猛龙。
而此刻,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他只是一个被剧痛折磨到几乎要失去尊严的病人。
这种极致的反差,比疼痛本身更让他感到恐惧。
可他感觉,自己快要输给身体里那个看不见、摸不着,却能随时将他拖入深渊的敌人了。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挪到长桌旁,重重地跌坐进一张椅子里。他靠着椅背,闭上眼睛,试图平复那如同怒涛般在大脑里翻涌的眩晕感。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的震动声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他费力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老钱”两个字。
陆寒做了几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才划开了接听键。
“小子!干得漂亮!”钱明那标志性的大嗓门从听筒里炸开,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兴奋和得意,“我刚看到欧洲那边传回来的消息!首席战略官!好家伙,你这是直接把人家的窝给端了!过瘾!太他妈过瘾了!”
陆寒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却发现脸上的肌肉僵硬无比。
“还行,老钱,小场幕。”他的声音出口,才发现是如此的沙哑和虚弱,像是被砂纸磨过一样。
电话那头的钱明,瞬间沉默了。
那震耳欲聋的兴奋,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消失得无影无踪。
过了两秒,钱明的声音再次响起,已经没了半点玩笑的意味,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凝重。
“你声音怎么回事?”
“没事,刚开完会,说了太多话,嗓子有点干。”陆寒试图掩饰。
“放屁!”钱明直接骂了出来,“我跟了你多久?你小子喘气声不对我都能听出来!你那边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华尔街那帮杂碎给你下黑手了?”
老狐狸的敏锐,让陆寒所有的伪装都显得苍白无力。
紧绷的神经,在听到钱明这句粗鲁却充满关切的喝骂后,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瞬间垮了下来。
他靠在椅子上,把头仰起,看着天花板上那盏已经熄灭的水晶灯,疲惫感如潮水般淹没了他。
“我没事,老钱。”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就是……有点累。”
“累?”钱明在那头冷笑一声,“你小子什么时候跟我说过‘累’字?当初在农产品期货上跟白宇飞死磕,三天三夜没合眼,你都没说过一个累字!说实话,到底怎么了?”
陆寒沉默了。
他该怎么说?
说自己有一种超能力,能预见未来,但现在这个能力正在反噬他的身体?说他刚刚在会议室里差点当众晕倒?
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陆寒!”钱明在那头加重了语气,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严厉,“你别忘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身后是整个瀚海资本,是几百号兄弟的身家性命!你的身体,现在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是敢给我出什么幺蛾斯,老子第一个从上海飞过去抽你!”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当耳旁风是不是!”
钱明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陆寒的心上。
是啊,他不再是那个可以肆意挥霍健康,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的孤胆英雄了。他的肩膀上,扛着太多人的信任和未来。
“我知道了,老钱。”陆寒闭上眼睛,声音里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虚弱,“回去……我就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
听到他服软,钱明的语气才缓和下来,但担忧却更重了。他絮絮叨叨地又叮嘱了半天,从必须找最好的医生,到不许再熬夜,再到德国菜太油腻要吃清淡点,啰嗦得像个老妈子。
陆寒没有不耐烦,只是静静地听着。
挂掉电话,他感觉心里那块被恐惧和无助冻住的坚冰,融化了一角,有了一丝暖意。
他正准备起身,手机屏幕又亮了。
是一条微信消息,来自苏沐雪。
没有长篇大论,只有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和一个小小的问号。
“你还好吗?”
这五个字,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却精准地落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说钱明的关心是烈酒,是当头棒喝,那苏沐雪的关心,就是温泉,无声无息,却能渗透到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