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清早,钦天监的官吏就踏着晨雾而来。
只看到为首官吏的绯红衣袍,令桃就直觉不好,心下猛地咯噔一声。
楚泠只在寝衣外披了一件厚氅,跪在殿中接旨。
她与尉迟延的婚期,已经定下了。
就在来年三月。
这意味着,她必须要在这短短三个月内想好,到底怎么救外翁出来,不然一旦她嫁与尉迟延,只怕周家难逃厄运。
楚泠依然是恭敬地跪地接旨。
为首的官吏笑眯眯地将明黄色的圣旨递给楚泠,“殿下命好,尉迟大将军如今权倾朝野,乃是世间一等一的好男儿。”
楚泠连寒暄都怠于,只接过圣旨。
官吏自是讪讪,又随口说了几句吉祥话,便离开了。
刚刚被卷进来的寒气随着大门阖上而消散,宫殿内依然四季如春。
宫婢都退下,楚泠独自蜷缩在宫殿的角落。
她想起,当初父皇赐婚给自己和宋珩的时候,前来宣旨的内侍也是说了一样的话。
当年的母妃依然觉得很难过,因为她觉得女子远嫁远离故土,终归是条难路。
可是时至今日,当初的那一场赐婚,却简直像是美梦一样。
让楚泠再次想到,祯和十九年的春天。
·
那年的楚姣姣还未抽条一般地张开,才不过垂髫的年岁,脸上看上去还很圆润。
楚泠带着她前去清晖池附近放纸鸢,姣姣穿着淡黄色襦裙,眼巴巴地看着她。
草长莺飞,那是一个晴日。
放纸鸢的好时节。
春风将楚泠的发吹起,她身上的桃红襦裙也随着绽开。
姣姣手中拿着纸鸢,她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阿姊,你快试试,现在起风了,这是我最喜欢的纸鸢呢,是陆琰哥哥给我做的呢,是个很威风的小老虎,是不是很好看?”
楚泠手中线轮转动,她抬眼看向半空中摇摇欲坠的纸鸢,视线一转,却倏然与清晖池对岸的少年郎君对上视线。
他身穿锦白锦袍,头发高高束起,手上捧着一页书卷,此时也正在看向这里。
杏花开满郦都,清晖池旁花落如雨。
他身边仆从役人一应皆无,只孤身一人坐在这里,就算是这样,他也是正襟危坐,极为守礼。
楚泠不知道会在这里遇到他。
她愣神之际,就听到姣姣小声惊呼,楚泠这才回神,风势骤小,是以纸鸢也落在不远处的杏花树上,掩映在重重叠叠的绿叶和杏花中。
姣姣小声道:“怎么办阿姊,我今日本来应该去尚书房习功课的,我是瞒着身边的宫女偷偷跑出来的,现在要是前去找人取下来的话……我肯定会被抓回去打板子的。”
楚泠惊讶:“你不是和我说你今日旬假吗?”
“这个,”姣姣没想到自己一下子说漏嘴,她可怜巴巴地看向楚泠,“诶呀阿姊你也知道,我就不是学那些的料,我又不是要和太子哥哥争当皇帝,我学那么多干什么,每天我都困死了,那个太傅还特别凶,我本来应该有旬假的,因为我背书背得不好,他就罚我二十天都不能休息。”
姣姣拉着楚泠的衣袖,摆了摆,“阿姊……”
姣姣跟着母妃与父皇,自幼练就了一副撒娇的好本领。
楚泠也没忍住缴械投降,她正色对姣姣道:“那你等风筝取下来就回去,和太傅好好认个错,你要知晓,有些皇子连在太傅手下听书都不行,更遑论得他亲自教导。”
“我知道啦阿姊,”姣姣小声嘟囔,“但他真的很凶嘛。”
楚泠没忍住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
纸鸢落在枝桠繁密处,楚泠找来一根落在地上的枝桠,可是她身量着实不算太高,即便是踮起脚尖,也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春光大好,这样浓郁的晴日落在她的脸上,像是温柔的抚摸一般。
姣姣在旁小声为她鼓劲。
楚泠足尖绷紧,她看向头顶的纸鸢,却不想不小心踩到了落在脚边的披帛。
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楚泠面前的景象随之偏转,在姣姣的惊呼中——
楚泠却落入了一个带着松香味的怀抱中。
她的目之所及,是冷白的下颔,再往上看,则是带着温润笑意的眼瞳。
他的眼睫很稠密,比寻常姑娘家还要长些。
每每出现,都是带着浅淡的笑意。
像是春风拂面一般的温煦。
“当心。”
他的怀抱,有极好闻的松香味。
浓淡相宜,过浓则俗,过淡则寡。
他的手臂正环绕在她的腰上。
也只虚虚一握,极有分寸地没有碰到腰窝。
很快就收了回去,对楚泠道:“失礼了。”
楚泠几乎霎时间红了耳际,她匆匆站直,行礼道:“太子殿下。”
宋珩也对她笑道:“不必多礼。我原本不想叨扰两位,只是……”
他斟酌了一下字句,“我看公主殿下已经尝试了一刻钟的时间,还是没有取下树上的纸鸢,便想着能否过来,帮着公主一二。”
没想到刚过来的时候,就正好扶住了将将摔倒的楚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