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泠端着滚烫汤药回来的时候,宋陵游正在看着先前医师开的药方。
弱小的狸奴很是欢快地在他脚边跑来跑去,时不时咬一下他的袍角,生拉硬拽地想把他拖走一般。
楚泠问道:“你懂医术?”
宋陵游将纸放下,他语气淡淡道:“这是药方吗?我还在看上面画了什么。”
姚医正的字虽然也有些飘逸,但是也远不至于被误认成画的程度。
楚泠意识到什么,她问道:“你……不太识字吗?”
宋陵游稠密的眼睫垂下来。
“学过一点。”他道,“所以,也只认识一点。”
楚泠一时间完全没想到,红唇微张。
宋陵游看向她,问道:“很惊讶吗?”
这并不怪楚泠惊讶。
他的兄长以贤名闻名天下,五岁学艺,七岁成诗的才名几乎遍布五湖四海。
任谁得知宋陵游居然连字都认不全,都会觉得惊讶。
楚泠道:“你是长诏正宫嫡出的皇子,你的父皇母妃在你年幼时,没有让你学过这些吗?”
“我很少见到他们,”宋陵游语调淡淡,“他们应当也不怎么想见到我。至于六艺五经之类,没有人教过我,我年幼时,身边只跟着一个小太监,我会的那些字,也是小太监教我的。”
楚泠这次真的诧异得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当初宋珩与她说的,对胞弟亏欠良多就是源于此吗?
可是按照寻常来说,即便是父母对孩子之间存在偏袒,也远不至于如此。
除非宋珩与宋陵游并非同胞所生。
但就他们这几乎一模一样的长相来说,绝无这种可能。
楚泠其实有很多想问的,可是话到唇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比如他与他的兄长呢?
宋珩这样的人,对宋陵游,也会是这样的不闻不问吗。
殿中寂静下来。
好在幼猫细微的一声呜咽,将他们从这样凝滞的氛围中解救出来。
狸奴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扑腾了一下爪子,随即叫唤起来。
楚泠匆匆回神道:“它应当是饿了。我去给它喂些温羊乳。”
她俯身抱起狸奴,转身离开。
……
楚泠走后,窗外霜白的月光渗入。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身穿劲装的影卫,他悄无声息地潜进,恭敬地在宋陵游面前行礼。
“后宫不比西六宫,属下避开守卫费了些周折,殿下恕罪。”
宋陵游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汤药,他道:“宋牧霖带过来的人,都查清楚了吗?”
影卫垂首道:“除却一般的文臣,起居郎外,还有六个刺客。”
“好大的手笔啊。”宋陵游道,“一个质子,也要这么大费周折吗?”
“世子素来心思缜密,殿下身上流着先皇的血,他不得不防备。”
宋陵游轻嗤一声。
影卫缄默片刻,随即又道:“殿下不该与郦都公主交往过密。”
宋陵游原本搅拌着汤药的手停下,他漂亮的眼睛微微眯起。
语调带着笑意尾音,“嗯?我没听错的话,你是在规训我吗?”
影卫连忙低头回道:“属下不敢,只是殿下终究是要回到长诏的,这个女子又是郦都公主,这样的身份,多接触实属有害无益,若是万一心怀鬼胎,那更是回长诏的隐患。”
他说到这里,又低低接上一句:“而且,据属下所知……”
“她已有未婚夫。”
·
楚泠回来的时候,只感觉偏殿比刚刚冷上不少。
她去添了些炭,随后问宋陵游道:“你冷吗?”
宋陵游摇了摇头。
楚泠看着他没有动的药汤,“你没有喝吗?”
宋陵游刚准备说,等再凉一会。
楚泠却凑近了点,问道:“你是不是怕苦?”
她变戏法一样地从袖中拿出了用粗纸包好的蜜饯,“其实我刚刚不仅仅是给那只狸奴去喂羊乳了,我还特意去给你准备了蜜饯,姚医正配的药汤一向都极苦,我每次也要用蜜饯才能喝下去。”
“我不喜欢喝药。”宋陵游道。
怎么和小孩子耍性子一样。
楚泠道:“你身上有很多陈年累月积攒的伤,喝了药,会好得更快。”
宋陵游倒是一点都不在意这个,他只定定看向楚泠道:“如果我喝了,你会高兴吗?”
楚泠犹豫一瞬,才刚点了下头。
他就拿起瓷碗,一饮而尽。
浓稠的药汁染在他唇边,宋陵游用舌尖舔干净。
碗底空空如也,连一滴都没有剩下。
医师说,他身子虚弱,喝完这样的温补汤药以后,还需再一个时辰后再送服些党参。
这样能达到更好的药效。
左右无事,楚泠便在偏殿的小桌上坐下,她随便翻阅着前朝的史记,纸页纷飞,她的思绪不知道为什么,也越飘越远。
大概是最近实在是太累了,殿中温暖的环境,滋生了困倦。
楚泠堪堪看了几页,就趴伏在小桌上,沉沉睡去。
她做了一个冗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