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泠的呼吸屏住,披帛拢在她身上,此时随着她的动作,缓缓滑落。
细如针缕的气氛凝滞,远处不知道是谁养在宫中的狸奴,发出呜咽的声响。
尉迟延依然在看着她。
他与楚桓以亚父相称,她先前被先帝赐婚与长诏太子的事情,尉迟延必然不会不知道。
那么现在又对她提及,又是有什么目的?
楚泠双手攥紧,语调如常地回道:“先前长诏先太子前来郦都拜谒,父皇赐婚的旨意虽未广而宣之,但阖宫上下也都悉知,大将军一打听便知真假。”
“哦?”尉迟延兴味,“可是这样的韵事,本将军自是希望殿下能亲口告知。”
楚泠直接回道:“的确如将军听到的传言一般。我曾与长诏先太子有过婚约。”
她浑身上下都紧绷。
尉迟延不动声色,只是慢慢地看着她的神情。
目光像极某种蛇类,嘶嘶地吐着信子。
片刻后,尉迟延才轻描淡写笑道:“殿下不必紧张。本将军也只是随意问问,顺便也觉得庆幸……”
“正是因为本将军发妻与长诏太子都死了,才能让殿下与本将军缔结良缘,对吗?”
“……”
楚泠看向尉迟延。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视线在殿中上下随意看了几眼,最后才终于离开。
尉迟延走后,楚泠卸力一般地坐在小榻上。
背后冷汗漉漉,浸湿她的脊背。
沉重的殿门被令桃关上。
风声消弭,只有她胸腔中还未平复的跳动。
音犹在耳。
·
西六宫的破败院门猛地被人踹开。
周作海一边摆动拂尘,一边以手作扇在鼻尖挥动了下。
“诶呦,”周作海皱眉,“这都什么味儿?”
旁边的小太监殷勤地上前,嬉皮笑脸道:“周公公这是什么人物,往日里那可是跟在陛下身边的大红人,何曾来过西六宫这样的污秽之地,要不是陛下有些事情信不过旁人,周公公怎么会来这儿?”
他将身体弯下去,弓着身子扶着周作海的手。
周作海倒是笑笑,“就你小子会说话。不过倒也是,若不是有些事情咱家也不想交给你们这些毛手毛脚的小子做,咱家是真不想来这样的地儿,平白污了鞋袜。”
小太监忙着应是。
里屋很快有人被连拉带拽地送了出来。
周作海才不过十几岁就被送进宫当阉人,身量自是矮小,是以,他甚至得稍稍抬着头才能看到这位长诏质子的脸。
他生了一副几近称得上是妖冶的脸。
纵然在这样的破落地中,依然如天潢贵胄一般的贵不可言。
长诏的皇子,与曾经名满天下的长诏先太子,一母同胞。
甚至长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作海原本神色怨毒,但是打量着宋陵游,却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又突然变得如沐春风起来。
周作海道:“皇子殿下。”
他在破落的院中踱步几下,“你的皇叔前来派使臣拜谒郦都,陛下感念你在这里背井离乡,见到故土使者也是难得的机会,特意吩咐咱家给你带来华衣锦服,让殿下能够体面地见到长诏来使。”
他手中拂尘在宋陵游脸上拂过,“当然,陛下也让咱家来给殿下提个醒。”
“你的皇叔,是不可能把你带回长诏的。所以,宴席之中,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殿下应当心中有数。”
周作海的语气显而易见。
长诏现在局势繁乱,他们只是知晓烨王杀兄夺位,因为接连的动乱,长诏国力式微,为了虎视眈眈的北凉,烨王将先太子的胞弟宋陵游送到郦都做质子。
但是谁都知晓,长诏先帝与先太子都已死,宋陵游这样的身份,说是烫手山芋都过誉,起不到任何约束的作用。
烨王将他送至郦都,不过是向郦都释放一个友善的信号。
至于这样一个质子在郦都的死活,都与他们无关。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在明面上,宋陵游在接风宴上,都得体面一点出席。
不过他在郦都过得怎么样。
没有人会在意。
·
长诏来使踩着未尽的风雪姗姗来迟。
两国邦交已经数十年,纵然现今因为长诏国力不如以往,已经变得些许微妙,但是明显上,楚桓这个刚刚御极的新帝,还是给了长诏来使体面。
更何况,长诏登基的烨王,也很是识趣地带来了长诏特有的乌孙马、丝绸、美酒。
满满当当装了数十辆马车,数百只漆金描红的箱子也被随之放置进库房之中。
接风宴定在今晚。
宫闱上下都是往来的役人,顶着酒壶的宫女穿梭在灯火如织的宫殿之内,窈窕的身姿映照着晃动的烛火。
宝马香车,香粉如云。
楚泠此时端坐在沉香殿内,脚边蜷缩着一只小小的狸奴。
前几日与尉迟延的那次交谈中,她听到外面传来几声狸奴的呜咽声。
这样深的冬日,狸奴在殿外只怕活不下去。
楚泠提着灯顺着寻去,才看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