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疆土,尔等久居,多有不便,着即日起归还有司,另择善地以居……”的字样,由翻译官颤斗着声音念出时,阿方索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那张苍老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澳门……没了!
那个远东唯一的上帝应许之地,就这么被这位年轻的皇帝,用一纸轻飘飘的圣旨收了回去!
一股天塌地陷般的绝望混合着被羞辱的愤怒,狠狠攫住了他的心脏。
但是……当他听到后半句,准许他们在广州开设商馆时,那颗沉入冰海的心又被强行拽回了一丝。
广州?
那可是整个大明南方的门户!
比起偏居一隅的澳门,其贸易的潜力何止大上十倍?
这……这究竟是惩罚,还是赏赐?
阿方索的脑中一片混乱。
他骤然想起了那位新任的广东巡抚——卢象升。
这个名字这些日子在整个广东沿海,几乎等同于死神的代名词。
密探的报告中说,此人刚至广东便以雷霆之势,杀了无数桀骜不驯的官绅地主,血洗了数个勾结海盗的望族。
其手下那支军队,兵员近两万,竟皆是些悍不畏死的年轻士卒,战力极为惊人。
若是皇帝授意此人对澳门动武……阿方索的心猛地一沉。
凭着澳门坚固的棱堡与犀利的火炮,葡萄牙未必会输掉一场守城之战,但……代价呢?
一场惨烈的冲突之后,澳门即便侥幸保全,也必然元气大伤。
届时,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荷兰人,岂非正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坐收渔翁之利!
更何况,退一万步说,即便他们能守住澳门,那又如何?
大明朝廷只需一道禁令,断绝所有通往澳门的货源。
一座没有丝绸、茶叶和瓷器的空城,对他们这些商人而言,与一座华丽的坟墓何异?
留着它,除了徒增消耗,又有何用!
想到此处,阿方索方才那劫后馀生般的微末侥幸,瞬间荡然无存。
大明皇帝用近乎残忍的阳谋,将所有的利弊得失都摆在了他们的面前,让你自己做出那个唯一“正确”的选择!
这是一笔交易,一笔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拒绝的交易。
……
考特尼爵士,此时正负手立于后院的池塘边,将手中的鱼食一撮一撮地悠闲地撒入水中,看着池中那些色彩斑烂的锦鲤,为了几粒食饵而争相抢夺,搅得一池清水,波澜顿生。
他的副手菲利普站在他身后,依旧是那副焦灼不安的神情。
就在这时,一名仆役匆匆来报,说宫里来人了。
菲利普大喜过望,考特尼却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仿佛早已料到。
太监到来时,他礼数周全,不卑不亢地接待了来使,平静地接过了那份圣旨。
展开圣旨,上面的文本简单明了——“准英吉利东印度公司,于广州府开设商行一处,凡事悉听市舶司节制,钦此。”
菲利普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这就是爵士耗费如此心力,甚至不惜许下重诺,换来的结果?
这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
考特尼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失望,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他躬敬地送走了那名太监,而后转身回到了池塘边。
他将手中最后一撮鱼食尽数撒入池中,看着那些锦鲤争抢得更加激烈。
考特尼忽然低声地对身边的菲利普说:
“看到了么,菲利普?皇帝把两块最肥美的肉扔进了斗兽场,让两头最饥饿的野兽在里面斗个你死我活。却悄悄地给了我们一条安静的小路,让我们能绕到后厨去偷取那些虽然不起眼,却能填饱肚子的面包。”
他的眼神在夕阳下显得更为深邃。
“我们不与他们争夺餐桌上的佳肴。通知印度,我们的时代,将从广州开始!”
……
黄昏,武英殿。
夕阳的馀晖通过巨大的窗棂,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投下交错的影子。
整个大殿,笼罩在一片安静而肃穆的氛围之中。
王承恩躬着身子,立于御案一侧,将三路太监带回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向皇帝做了禀报。
朱由检静静地听着,待王承恩说完,他淡淡地点了点头。
“猛虎易怒,老犬感恩,狐狸狡黠,皆在情理之中。他们各自的戏演得都不错。朕,看完了。”
王承恩心中一凛,不敢搭话。
朱由检缓缓将三本奏章并排在御案上,嘴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这,才是他真正的收获。
荷兰人献上了三艘第二档次的主力战舰,以及足以让大明从仿制到超越的全套建造图纸与技术工匠。
葡萄牙人送来了四艘灵活的卡拉维尔式快船以及四十门火炮。
英国人为了在广州争得一席之地,更是下了血本,不仅承诺改装四艘大型武装商船,更许诺在三个月内,从印度调来两艘仅次于其王室旗舰的二级战列舰!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