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说谎,多半与感情问题有关。
男人若是联合他的母亲一起说谎,那事情的严重性还能再上升几个高度。
相处三年,黎念觉得这份感情不说轰轰烈烈,至少是顺风顺水,是她和程隽脚踏实地走过来的。
两人和普通情侣一样,平日里也免不了摩擦和争执,但那些充其量算小打小闹,远远牵扯不到原则性问题。
程隽没有前科事迹,想要知道他隐瞒了什么,光靠猜测和臆想根本找不到答案,黎念深知这一点,却也心事重重地换了半宿失眠。
睡眠不足的后果需要用加厚的底妆遮盖,黎念不希望个人情绪影响到工作,所以隔天早上走出房间的时候她已尽量调整好状态。
早午餐开始之前,酒店方组织了一个晨醒徒步的活动,还没到达集合点,黎念就在半道被宋祈然截住了。
在他的引荐下,黎念见到了卢兆恒。
这位主厨的履历完全可以用辉煌二字形容,真人看着也比照片上的模样年轻,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颐州人,游历世界,走南闯北大半生,改变不了的是那副极具辨识度的乡音。
黎念被他丰富奇异的人生故事吸引,也好奇他与老东家的纠葛,毕竟御茗轩是他回国后的第一个舞台,超过八年的坚守,要做出离开的选择绝非易事。
没想到这个话题在闲谈中被宋祈然用一种很不经意的方式带了出来,黎念唯恐唐突,好在从卢兆恒的态度和回应来看,他似乎并不介意和他们多聊一聊。
究其根本原因是酒店换了话事人,所谓升级后的经营理念近乎颠覆。
任何改革都一样,新旧思维碰撞时必然需要其中一方妥协,卢兆恒不愿违背本心打破自己的原则,所以,即便御茗轩在他的带领下做到了如今的斐然成绩,他也免不了被贴上“固执”的标签。
这一点在晚间的主厨私宴得到了充分体现。
浓油赤酱的烩龙趸鱼皮,鲜咸中勾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甜,想要达到这样的皮质厚度,鱼身起码得有一两百斤的重量。
食材难得,更考验处理技术,在融合料理大行其道的今日,这样传统地道的烹饪方式就像一种修行。
有人恨不得冲在最前头,东拼西凑玩出没见过的花样,而有的人在这条早已被千万人踏烂的路上踽踽独行,反复钻研,只为了在传统的基础上寻求突破。
一餐饭,黎念居然吃出了某种共鸣。
服务生过来换瓷碟,宋祈然道完谢,随口询问身边人:“感觉怎么样?”
黎念擦了擦嘴角,意味深长地说:“放走卢主厨,他们恐怕会后悔。”
路海与颐州紧邻,口味和食材都有不少相似之处,黎念能从今晚的菜品中深刻感受到卢兆恒认真的“固执”,顺应时节,就地取材,这是一种扎根本土的信念与坚持。
“消息一旦散出去,竞争应该只多不少。”
黎念话音刚落,宋祈然便整理好餐巾,不疾不徐道:“回去先和你的团队商量,有了决定才方便谈后面的事。”
“那卢主厨这边……”
“我替你继续接触。”
他讲话做事惯来是这种爽利的调性,追求效率,不做无用功,下午的交流也是如此,黎念发现宋祈然总能探到对方的防线,在获取有利信息的同时又不让彼此为难。
应急能力也好,谈话技巧也罢,细致对比之下,黎念觉得自己还有的学。
晚餐以燕窝雪梨露作为甜品收尾,散场时刚过八点,室外已是另一番天地。
大雨倾盆,空气中弥漫着浓稠难散的潮意,私宴活动在一方围院中举行,瞬间蓄起的积水让院内的石砖地面变得湿滑,看着就是寸步难行。
今晚继续住宿的客人坐上了酒店安排的摆渡车,黎念和宋祈然则留在原地等待司机,两人明日都有脱不开身的事务,需要连夜赶回颐州。
四月的雨不容小觑,下到中途还刮起阵风,只是在室外站那么一会儿,黎念便觉得丝丝凉意沁进了衣料里。
她抚臂的动作被宋祈然捕捉到,男人抬眸,看了眼丝毫没有减弱迹象的雨势,提议道:“进去等吧。”
“司机快到了吗?”
“应该快了。”
宋祈然说这话的时候顺手解了西装外套的扣子,衣服刚脱下,正对着院门的方向忽然多了道显眼身影。
模糊雨幕中,黑色伞面缓缓抬起,黎念的站位靠前,她比宋祈然更早看清来人。
程隽的出现令黎念始料未及,而她从昨晚努力压制到现在的情绪也被迫卷土重来。
话到嘴边就不免有些生硬:“你怎么来了?”
“来路海办点事,顺道接你。”
程隽没收伞,他在黎念身前站定,还朝宋祈然打了招呼:“大哥也回颐州吗?”
宋祈然单手抓着外套,薄唇轻抿,点点头。
“一起吗?”
“不用了,司机马上到。”
“那行。”程隽低头十分自然地牵起黎念一只手,很快皱了下眉,“怎么这么凉,很冷吗?”
黎念几乎是下意识将手抽了回去,只是这反应略显突兀,为掩饰情绪,她又顺手捋了捋耳边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