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川醒了,而且醒在了众人之前。
云巡在他说话的时候,盯着他的嘴巴。
他嗓子沙哑,连灵力的滋养也不见什么成效。云巡还记得自己的魔气是怎么钻进他的七窍,粗暴的贯穿、游走,无孔不入。
“明心山众尊者何在?”
云巡收回乱七八糟的心思,乖巧答道:“各位尊者尚在昏迷,只有玄莫大师还守在封印大阵附近。”
在他还有想问的之前,云巡先一步开口:“是玄莫大师稳住法阵,助师尊脱困。”
当时的情况,能动手的人只有他,祁川只是点点头,没有多做怀疑。
明心山的使命,他有所耳闻,对玄莫的身份心中也有了数。
此前听闻明空大师所言,此行玄莫大师并不在其中,只是后来改了决定,独行而来。
“本尊去见见他。”祁川扶住竹床,准备站起来,又无声地坐了回去。
云巡一步上前去扶住他:“师尊不用起身,玄莫大师就在门外,徒儿去请他进来。”
她把祁川扶回去,快步走出小洞天。
祁川如今气息微弱,并没有维持洞悉天地的神通,云巡没什么顾忌,径直走出去,身影从洞口消失。
玄莫正在凌云峰寒潭处钓灵鱼,身后影子一闪,小娃娃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转瞬之间,寒潭边就只留下了一根树枝鱼竿。
“我的鱼——”
玄莫惋惜地叹了一声,人就出现在了洞天入口。
事关封印大阵,祁川知之甚少,不如明心山世代观测。
魔云神魄已经苏醒,虽然肉身还在沉睡,但仅仅是残念,也足以阻止任何人重铸阵法。
祁川问了许多办法,都被玄莫一一否决,他最后皱了皱眉头:“大师,此事莫非已无转圜之地。”
玄莫看了一眼在一旁安静坐着的云巡。小姑娘正眼观鼻鼻观心,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木偶。
玄莫笑不出来。祁川等人所坚守的事情,换作任何人都要为之敬佩。
但他与所有人不同的是,其他人拼尽全力去寻一个可能,而他是拿着天道的回答坐观天地演变。
不能多说、不能多问,不能过多干预。
知天命者,就该是一个哑巴。
玄莫语气幽幽:“仙尊是否想过,大阵衰微已无回转之余地。”
祁川抿了抿唇,对玄莫的话并非毫无预料。
但纵然如此又如何,如今的人族尚存,不也是一次次飞蛾扑火,蹚着火海博出来的机会吗。
“仙尊可还记得预言所示。”
意识到接下来的对话,也许会沾染因果,祁川想起了什么,对着云巡挥了挥手:“巡儿,你先出去。”
云巡从地上坐起来,慢吞吞地经过玄莫,与他擦肩而过,两人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对视。
等这里只有他们二人,玄莫将当初的预言重复了一遍。
玄莫手中弹了弹佛珠:“仙尊,魔云、天陷二词并非因与果。”
祁川看着他,淡淡道:“大师的意思是,魔云必出不可。”
“魔云不出,天陷大劫依旧会来,重铸大阵,属实徒劳。”
祁川不知在想什么,回过神的时候,手指尖将掌心掐出了血。
他面无表情地拂了拂手,那点微不足道的伤口便消失不见。不像魔云留下的阴影,久久不散。
他没有质问玄莫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世人,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毕竟,知天命者的每一句话都是有代价的。
“多谢大师,本尊明白了。”知道四百年的光阴都是徒劳,祁川的表现比玄莫想象中还要冷静很多,“大阵衰弱乃是必然,本尊不会再重铸阵法,但魔云出世必须有所制约,否则天下群魔而来,人间危矣。”
他向众生做出承诺:“本尊会继续镇守燕临山。”
“仙尊保重。”玄莫做了合十礼,“……不过——”
玄莫面色古怪地指了指他。
祁川注意到他的视线,略带茫然地低头望了望。
“仙尊,你可知魔气是有印记的。”
见他不明所以,玄莫上下将他扫了两眼。
“大师不妨直言。”
魔的眼睛能看到魔气的流动,这与人族眼中所视不同,就比如现在,祁川从魔云中脱身而来,浑身上下都沾染着她的气息,自己却毫无察觉地走来走去。
在魔物眼中,是标记猎物的象征,也是警告同族不得染指的威胁。
玄莫整理了一下措辞,再三确认不会催动云巡布下的符文,谨慎开口。
“魔云的注视是一种刻印,承受注视的人,会在灵魂深处留下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