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
伴随的,却是一只骨节明晰的大手,如修罗炼狱中横生的爪牙,轻飘飘在柯颜面上一扯,撕下一张“人面”来。
“原来是故人。别来无恙,柯少君。”
君。
北魏人对于“公子”的敬称。
对上那双如暗渊窥不见底的漆黑凤眸,柯颜却是不懂:“你究竟使了何种手段,让主上和王庭信任于你?”
“妖孽!主上被你蒙蔽心智,柯尤却看得清楚明白,如你这般心狠手辣、立场不坚、又不按常理行事的疯子,留着你……我北魏王庭早晚得毁在你手里!”
这也是为何,王庭要柯颜“问候”谢玖,他和他手下人却一心想要谢玖死的原因。
一想到千里之外,魏军目下于徊水的战况,以及那些丢失的城池、战马、军械,柯颜就恨不能生啖眼前人血肉。
“你与大启皇帝交易,岂知自己也不过棋子一枚。大启皇帝稳坐江山,又岂会信任一个自幼被弃,在敌营长大,身份敏感,假意投诚,还两边倒戈的阴险小人!”
“我早说了你这妖孽断不可信,断不可留,主上却偏偏将你放归,现在好了……”
心知落在这人手里,断不可能会有活路。
柯颜又一口血沫喷涌出来,忽然红着眼哈哈大笑:“前头几次尽皆失手,此番也没能弄死你,是我技不如人!”
“不过谢怀烬,像你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大启皇帝给你权力又如何,你还不是只能在暗处苟且,回来三个多月了,你敢暴露身份吗?敢在朝堂公然自己回归吗?不敢吧,你要诈降复通阴持两端,那就注定在哪里都遭人忌惮,在哪里都是根待拔的刺,这天底下也早就没有你容身之所!”
“如何,被所有人当成谢渊,滋味好受吗?”
“就算你想背弃王庭也别忘了……若无主上饲养,你体内余毒不到一年便会将你反噬至死。届时毒发,你会死得比千刀凌迟还要痛苦百倍、惨烈百倍!”
“嗯,那又如何?”
槐花疏影,月落满肩。半张脸沉在月光照不见的阴影之中,谢玖听到此处,终于听得不耐。
“若无主上饲养,谢某的确不过一年苟活。你呢?”
将指间把玩的“人面”倒腾至左手,谢玖空出右手来。
下一秒,柯颜毫无防备,整颗头颅被谢玖抓在掌中,连带着上半身一并拔起,再轻飘飘往下一掼。
砰。
不至死。
但会七窍流血的程度。
伴随一声凄厉惨叫,枝头雀鸟被惊得扑翅纷飞。
鲜血滴答滴答,顺着柯颜的面颊、鼻孔、口齿,汩汩淌下。
血腥气缕缕弥散,混着满园馥郁花香,钻进姜娆的鼻腔里。
一口气屏在喉咙,她好险忍住了没有尖叫出声。
“被当做谢渊,不好受,那又如何?”
“无处容身,不得善终,那又如何?”
他要的不多,谢铭仁为了家国天下,舍弃他,那他便毁掉这个王朝,一点点撕碎给他看。他在意声名荣耀,想要名垂青史,那他便先予他功成身退,再让他背负满身污名。
他赤胆忠君,那他便让他一尝何为飞鸟尽,良弓藏。
他们都爱谢渊,那便夺走谢渊拥有的一切。
这日于天家夜宴公然现身,不过仅仅是开始。
究竟想做什么?
当然是慢慢来,看心情了。
“倒是柯少君身在异乡,却敢暗矢袭人,想必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既活得不耐,谢某送你一程可好?”
话落。
谢玖忽地弯唇,唇边牵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他五官俊美,眉宇料峭,笑意又端得和煦温朗,冲散了原本的锐利冷峻。
乍看像极了姜娆记忆里的“谢大公子”。
然而。
他掌中头颅再次朝下掼去时,看上去依旧轻飘飘的,仿佛一个不怎么乖巧的小孩,在恶劣地拍打鞠球。
“鞠球”接地之时,却是鲜血四溅,浆液横飞。
与之伴随的。半道偷摸过来,正躲在一处灌木丛后,透过簇簇花影窥视到全程的姜娆一下子瘫坐在地。
“呕……”
完了,这下暴露了。
本来吧,姜娆没打算要听人墙角。毕竟先前被一掌拍开,谢玖已经说了离他远点。
都怪那人说话的声音……实在太大了。
叽里呱啦,像在骂人,又像在唱歌。她听得断断续续似懂非懂,尤其那偶尔夹杂着大启官话的异域腔调,姜娆听得太好奇了,就鬼使神差地摸了过去。
仿佛小猫卧花,为了不露脑袋,她还刻意塌下了腰,一边揉胸,一边撅着屁股。
谁知听着看着,画面忽然就变得血腥起来。
死腿,就现在,快跑啊。
好歹是死过一次又重生的人,姜娆自诩心理承受力还算强大。
可此刻,她趴在花丛里呕了半天也没呕出什么。反而因惊惧过度,腿脚发软,头皮发麻,全身力气好似被什么抽干了一样。
除了大口呼吸,伴一身冷汗津津,她竟是丝毫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