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视她:“阿盈想如何惩罚?”
身为父亲,他一眼便知女儿意图,却也顺水推舟。李小六清清喉咙,口齿间仍带鼻音:“请阿耶休了她。”话音刚落,她盯向尚在思忖的李渊,又道:“阿耶上回便是犹豫了,若非阿耶顾念旧情,女儿今次也不会险些见不到阿耶。”“一切随阿盈之意。”
最后一语果令李渊心惭,又闻李小六清晰声嗓:“阿耶还要把她和尹阿鼠一家逐出长安,她父亲横行霸道,玷污阿耶的名声,女儿不愿再瞧见他们。”李渊颔首。
“元吉更不能放过!"李小六随即皱起脸,“他才是主谋。”她一股脑将状往李渊面前告了,愤怒控诉:“他明知我吃不上饭会晕厥还把我锁起来,分明就是想害死女儿!女儿都不怪他之前找我撒气的那些小事,可他竞然对女儿下如此狠手。”
不待李渊答话,她鸣哇一声,扑往李渊双膝:“女儿在那黑屋里,甚么吃的也寻不见,连蜡烛也无一根,四处黑漆漆一片,女儿害怕得瑟瑟发抖,以为活不到明日了……孰知凶手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亲四哥!阿耶,我可是四哥的亲妹妹哇,他岂能对亲妹妹这样绝情,女儿心都碎了!”这番叙述声情并茂,可因皆是李小六亲身经历,听起来格外令人动容。饶是知天命之年千帆过尽的李渊,亦不禁眼底生热,万氏更是泫然泣泪,起身踱来,将李小六搂入怀中:“好孩子,这回有阿耶为你做主,阿盈莫再怕了。”
“这个逆子!"李渊勃然,两侧短须翘颤,“来人传朕口谕!”内监倏躬身听令。
“齐王向前便几次三番忤逆朕命,今次更是不守孝悌,不尊人伦,即日起……在李小六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中,李渊狠下心,拧眉咬牙。“褫齐王爵,禁足皇城六月,非朕旨意,不得踏出宫门半步!”内监领命去了。
李小六大仇得报,心情舒畅,又问李渊:“阿耶,突厥犯境可击退了?”李渊虽愁虑,在她面前犹未表露,依旧宽和展容:“有二郎在,兵戎之事无需阿盈忧心。”
“不。"李小六凝重道,“我是阿耶的女儿,大唐的事便是我的事,我无法坐视不管。”
“人尽其才,我们阿盈为大唐效力的方式可与二郎不同。“李渊抬手,示意两名早候立门口的内侍步入。
内侍疾步趋至,跪地回奏:“禀陛下,倭国遣唐使已至驿舍,请求陛下召见。”
李渊转向李小六,含笑道:“阿盈可愿为阿耶展示大唐气象?”“甚么!阿耶为了她,竟要追我王爵?"李元吉火冒三丈,恼极切齿。妻子杨氏瞅他神态,亦瞧不上他这副做派,提唇轻笑一声:“六娘又碍不着你甚么,你处心心积虑想害秦王便罢了,跑去害六娘,岂不存心惹父亲动怒?”“你懂甚么?"李元吉呵斥。
杨氏背对他梳妆,翻一白眼。
“我是不懂。"杨氏慢条斯理道,“我着实不明白你妹妹又得罪了你甚么。”随即她闻身后男人咬牙:“你当然不知,自小父亲母亲便宠爱他们兄妹,我一出生,母亲却想扔弃我,置我于死地!若非我那乳母怜悯,将我捡回抚养,我哪还有命活至今日。”
懒于提醒丈夫,正是他自己又亲手杀害了有救命之恩的乳母,杨氏挑眉,又听李元吉屋内焦躁徘徊,愤愤道:“凭甚么?凭甚么他兄妹俩能备受呵护,而我得不到半分母亲的爱!现在父亲又这般偏心于李六,我见不得她舒心,二哥一人性命哪够,我要她也陪着二哥一块下去!”“你真是不可理喻。“杨氏摇摇头,不愿再听他泄愤话语,盖上铜镜素布,起身推开了屋门。
李元吉恨意难平,浑身如坐针毡,随即更换装束,直奔太极宫而去。他不信,凭李渊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当他亲身向阿耶诉苦之时,李渊不会不予以原谅。
闻今日倭国委派遣唐使来长安,大唐建立之初,急需威服番邦以显风度,因而李渊对使臣来朝殊为重视,亲自于太极宫接见,又设宴舞于朝,一时喧嚣欢腾,众臣同乐。
此地人多,李元吉只得暂且按住怨气,却又于李渊身旁,瞥见了正朝身材矮小的遣唐使好奇观察的李小六。
眼风一动,李小六亦瞧见了两侧队列里的李元吉,冲他挤眉。还未等李元吉发作,她倏尔别开眼,似乎压根不愿理会他,李元吉恨得牙痒,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又奈何她不得。
玉阶下,十余名遣唐使皆着中华服饰,入乡随俗,为首者操一口流利汉话,熟练而谦恭地应对正中央李渊的问询。“回陛下,曾蒙天朝赐弦歌雅乐以东渡,敝国欢欣鼓舞,学成乐师数十名,各处传播演奏,敝国开化,皆是天朝恩赐。"遣唐使伏地拜谢。为人君者,无不最喜万国来朝之景,李渊龙颜大悦,道:“倭国既学中华汉字,可于书道有所造诣?”
遣唐使顿时惶恐:“敝国君主素闻天朝盛产书道大家,诸如欧阳公询,虞公世南,僧智永,又闻陛下公主书道亦炉火纯青,声名遐迩,却无缘得见真迹,实为可惜。”
李渊捋须,指向身畔李小六:“这位便是我大唐公主,朕唤公主亲笔书一幅,你且带回,以作我大唐国礼。”
遣唐使欣喜再拜:“若能如此,则谢陛下隆恩!”“阿耶,写甚么?"李小六戳戳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