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六十二岁、夜游
冷战游戏。
这是那孩子长大过程中，和他父母时常做的事，具体表现就是当他因为父母答应却没做到的事生气，他会变得沉默一一这招是跟着他妈妈学的，以前也是这样，那个没长大的女儿生气时也会紧紧地闭着嘴巴，让本来就安静的家里变得更加安静。
藤次晃也是因此,接触到的手语。
想要读懂血缘相连的孩子的心，说的话算不上，说困难的话，却也没那么困难。作为孩子的外公与孩子母亲的父亲，他做的事其实少的可怜一-他不是沟通的桥梁，也做不到让一个孩子和一个更小的孩子和好如初。有段时间，家里总是很安静，那是那孩子刚从医院回来的时候。医生的意思是，让孩子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尽可能地让他没有遗憾地离开。
而他的女儿、也就是这个孩子的母亲，她有些没办法接受现实。或许是她快崩溃了，为了逃避未来，她竭力去把那孩子当做正常人对待，那时候，她念叨最多的话就是“等到开春以后，你就会回到学校里"。所有人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去悲伤并痛苦着，而带给他们痛苦的本人，自己却看得太开，以至于,他偶尔的言行举止会给其他人带来更深切的痛苦。于是，争吵不可避免地发生。
某天下午，藤次晃放学回家，就发现这个家里太安静了，他的女儿坐在她妈妈的书房里抹眼泪，他的外孙坐在轮椅上，在后院追着隔壁不知道哪家养的猫玩。
那孩子表现得没心没肺，眼睛却频频看向二楼的窗户。他想说话，那孩子却不说话，只是打手语。他们在两个小时前刚吵完架，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认输，而且，这件事不是他的错，他完全不应该先低头。藤次晃只是看着他。
东亚的家庭关系对于他这个欧美人来说，还是太超过了。如果他热心、爱多管闲事，或者为了维系家庭关系绞尽脑汁，那么孩子们之间或许会很快破冰；然而他不是那种人，他的心谁也不偏向，只是沉默地站在两个争吵的人中间。在最后，那孩子闭上眼的时候，这个家也是沉默着的。「其实我还挺喜欢当一个哑巴的，」这孩子打着手语，就这样开玩笑，「果在所谓下辈子还能和外公你见面的话，我要在你面前装个哑巴一一你能认出我吗？」
对于这个玩笑话，藤次晃的回答是沉默。
「或者外公你也装哑巴，」他又说，谁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东西是什么「我们两个就当哑巴世家。」
这孩子破坏气氛的能力实属一流。
「那我不要当哑巴。」
突然出现的另一个孩子说，是藤次晃的外孙女。她也学了手语，目的不是为了和他装哑巴的哥哥聊天，而是打算以后装个大的一一还在上小学的这孩子对一切事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她说：
「我要在你们面前讲漫才。」
…究竞是谁给她看的搞笑综艺？
「那样不就不是哑巴世家了吗？」
「我不管。」
藤次晃睁开了眼。
「你刚刚是睡着了吗？」诸伏景光询问着，这个哑巴鬼魂站在藤次晃面前，打着手语，用那双蓝色瞳仁、眼尾上挑的丹凤眼注视着老年人，「爷爷？」老年人一时恍惚，他错把面前这人当成了自己死去的外孙，但很快，他反应了过来。
把一个人当成另一个人的替身，是一件很失礼的事，就算对方不清楚背后的原因，就算对方没有意识到，这也不对。藤次晃将那孩子的残影抛出脑外，重新看着这个鬼魂。
「我睡了很久吗？」
藤次晃问。
「没有很久，不到一刻钟。」
诸伏景光答。
老年人感觉到了肩膀与背的轻松酸涩感，他在椅子上坐的时间有点太久了，正想站起来动一动时，这才感受到掌心的硬质亚克力牌。藤次晃这才想起来，自己正在参加游戏中一一游戏的名字叫大家一起当哑巴。【RZA10088：怎么？】
【RZA10088：你要带着号码牌去前台取餐吗？】哈士奇的话看起来实在是带着大学生的清澈与愚蠢，藤次晃没留意，只是将这个号码牌放到了自己的内口袋里。然而，这种地方并不安全，犹豫片刻，老年人又将这个号码牌放到了其他地方去一-但总归是在身上的。「要出门吗？」
诸伏景光问。
老年人点了点头。
人到老年，觉少，就算是早早躺在床上，也是看着天花板发呆，或者闭着眼睛思考无用的事至少三小时。藤次晃习惯性拉开了柜门，看见里面摆放的礼帽时，愣了片刻。
这个摆放习惯……
和他在家里的习惯基本一致。
在意识到这件事时，藤次晃的心中划过一个念想。但那太像异想天开，因此，他强行将它忽略，仿佛这个念想从未存在一般。六十二岁已经不再是适合幻想的年纪了。
【RZA10088：还不适合幻想吗？】【RZA10088：你都变成轻小说男主角穿越异世界了，还不适合幻想吗？1…好了。
不太想面对这荒谬现实的藤次晃当做没看见过这话，他实在是对现实有点接受无能。为什么这个世界要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