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藤市公安局,一号会议室。
座无虚席。
椭圆形的巨大红木会议桌,光可鉴人,倒映着天花板上亮得刺眼的水晶灯。
市长、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绿藤市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齐了。
贺芸坐在主位一侧,一身崭新的警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肩章上的银色橄榄枝和四角星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的身后,是刑侦支队的几名“有功之臣”,个个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一种强行压抑却又忍不住外泄的喜悦。
整个会议室的气氛,就像一锅即将烧开,却又被强行盖住锅盖的温水,热烈,但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憋闷。
墙上,一条鲜红的横幅格外扎眼——“热烈庆祝‘伊河新村沉尸案’成功告破表彰大会”。
会议室的门被推开。
原本嗡嗡作响的会场,像是被人按下了静音键,瞬间安静下来。
祁同伟走了进来。
他依旧是一身不起眼的便装,神情平静得像一口古井。
跟在他身后的李响,像一尊蓄势待发的铁塔,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煞气。
这三个人,与整个会场的热烈气氛格格不入。
“哎呀!祁组长!”市长最先反应过来,满脸堆着菊花般的笑容,热情地起身,快步迎了上来。
他伸出双手,一把抓住祁同伟的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地摇晃着。
“欢迎,欢迎啊!我代表市委市政府,也代表绿藤全市人民,感谢督导组的悉心指导,也祝贺市局的同志们不负众望,破获陈年积案,为民除害啊!”
祁同伟任由他摇晃了两下,随即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出来。
他没有理会市长的热情,径直走到长桌尽头空出的主位上,坐下。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那目光不锐利,也不冰冷,却带着一种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的审视。
被他目光扫过的官员,无论是市长还是副局长,都不自觉地垂下了眼皮,仿佛学生时代被教导主任巡视一般。
祁同伟什么也没说,只是抬了抬下巴,做了一个“请开始”的手势。
这个动作,比任何开场白都更有分量。
市长那张笑成菊花的老脸,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仿佛刚刚卸下了一副千斤重担。
他悄悄对身边的副书记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稳了。
贺芸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有期待,有审视,更多的则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市局的会议室里,而是站在一个巨大的、无形的舞台中央,聚光灯灼热地烤着她的皮肤。
胸口那枚警徽,此刻似乎变得无比沉重,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清了清嗓子,翻开面前那份早已倒背如流的稿子,开始作报告。
她的声音很稳,经过严格的播音训练,字正腔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九月十五日晚二十一点,我局接到报警,称伊河新村在建工地B区三号塔吊基座附近,挖出疑似人类骸骨。我局刑侦支队、技术科、法医科人员立即赶赴现场……”
“……经法医鉴定,骸骨为男性,死亡时间距今约十四年,颅骨枕部发现多处钝器反复击打形成的粉碎性骨折,可以认定为他杀……”
李响坐在祁同伟身后,听着贺芸那不带一丝感情的汇报,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气炸了,这他妈哪里是汇报案情!
他偷偷抬眼,想看看自家头儿的反应。
然而,祁同伟的反应让他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竟然……在走神?
祁同伟手里把玩着一支会议室提供的廉价圆珠笔,目光似乎根本没在贺芸身上。
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那支粗劣的塑料笔在他指尖灵活地转动,像一只翩翩起舞的黑色蝴蝶。
这份极致的蔑视,比任何愤怒的咆哮都更让李响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爽。
头儿,不愧是头儿。
贺芸的声音还在继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机器里吐出来的。
“……根据现场情况,我们立即启动了对十四年前后失踪人口的排查工作。”
“同时,专案组对伊河新村项目初期的所有相关人员进行了大规模走访。”
“非常幸运的是,一位已经退休的老工人,向我们提供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她顿了顿,似乎在为这个“幸运”增加说服力。
“据该工人回忆,十四年前,时任项目监理的麦自立,曾与项目总包工头杨军,因工程款结算及材料以次充好问题,在工地的临时办公室发生过极其激烈的争吵。”
“该工人清晰地记得,杨军当时情绪失控,当众扬言要‘活埋’了麦自立……”
听到这里,连凌霜都忍不住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极度荒谬的神色。
十四年前的争吵,一个退休工人记得如此“清晰”?
连“活埋”这种细节都分毫不差?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