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婚妇人隔三差五出入进奏院惹人注目,出入佛寺则无人在意。
因此,李修白这回得允出去时特意将地点选在了荐福寺。为的,其实是借机寻找这密道入口,为将来脱身做准备。
听到他选择此处时,安副使明显松了一口气,显然他猜对了,这里他们有安插的人,或许真有密道。<1门
从侧门一路前行,进入荐福寺之后,有个眼瞳微绿的胡僧前来接引,料想此胡僧便是魏博的人了。
等了好一会儿后,日渐过正午,那说粟特语的小女使又跑过来示意,胡僧才肯带着他往前走。
李修白猜测萧沉璧夫家一行已离开了。
那夫家是谁?他也不免思索。
能在荐福寺大殿做法事,必然也是个世家。1然而长安世家林立,曲江池发一发水,便能淹死上百个贵人,实在无法猜中。
李修白于是也没过多探究,随胡僧从僻静小道进入一处佛堂,随即拈香,点燃,做祭拜状。
烟雾缭绕之时,他眼神掠过整座佛堂,查探这密道的可能入口。佛堂并不大,除却一尊金身大佛、四根红柱并一张香案、一个蒲团之外便没什么了。
而这些物件中,唯有那金身大佛的右手略有些奇怪一-掉了一点漆。看样子,是经常被抚触。
这便奇了,大佛左右并没什么差别,为何偏只有右手掉漆?这右手恐怕就是开启密道的机关。
他目光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扫过,在佛像上多停留片刻,果然,那胡僧侧身微微挡住:“阁下只上香?清明将至,无需烧些纸钱?”李修白眼神错开,微微笑道:“若能如此,自是甚好。”于是,胡僧又给他拿了些纸钱。
之后,李修白安安分分,上完了香,烧完了纸,便没多做要求,随他们一同回去。
只是在重新踏入进奏院的那一刻,他驻足,望着久违的街衢眼神又停留了一会儿。
“只是如此?”
康苏勒听罢牙兵关于这姓陆的一个时辰内举止的回禀,微微诧异。“只是如此。”
牙兵坦诚道。
一旁,安壬冷哼:“你不就是嫉恨人家,想抓人家小辫子么?可惜,这陆先生识时务得很,一步也未曾行差踏错,更别提逃走了!”康苏勒心思被戳破,冷冷离去。
荐福寺一事着实惊险。
萧沉璧险些暴露身份,心想难道是李修白因这顶绿头巾恼了,故意显灵给她下绊子?
若真如此,这人也忒小气了些!
这念头挥之不去,当晚还真让她梦见了此人。梦里,李修白的脸模模糊糊,偏偏那顶头巾绿得晃眼。萧沉璧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惹得李修白单手扼住她脖颈,冷冷质问:“萧沉璧,你是故意在折辱本王?还有那天阉,也是你散播的?”萧沉璧被他掐得几乎窒息,心头却莫名涌起一股快意,挑衅地讥笑:“是又如何,你已经死了,能奈我何?”
这愈发激怒了李修白,他怨气深重,化作了厉鬼,死死攥紧她脖子。萧沉璧险些喘不过气,猛地从榻上弹坐而起。只见窗外天色尚青,繁星还没隐去。
冷汗浸透了薄薄的寝衣,她再无睡意,干脆起身走到供奉李修白灵位的佛龛前,无比“虔诚"地上了三炷香。
烟雾缭绕中,她对着牌位语重心长地劝说。“李修白,听我一句劝,这做鬼呢,贵在豁达。”“横竖都是死鬼了,还分什么黑头巾、绿头巾,有的戴总比孤魂野鬼强,对吧?"<_2〕
“你若是消停点,我以后必然多给你上供品,让你早登极乐,成吗?"<1边说,她边手脚麻利地更换供品。
时令刚好到了吃胡桃的时候,她特意挑了俩最饱满油亮的,稳稳当当摆上。如此歪理念叨一番,瑟罗都听不下去了。
萧沉璧却觉得很有道理,瞥了一样那羊肠衣,直感叹这才哪到哪儿?倘若她真怀上了,还叫这野种顶着长平王世子的名头承了王府,李修白怕不是要气得掀了棺材板,从地府爬出来?
但长睫一垂,平心而论,她压根不想怀。
其一,是从前的恐惧使然。她亲眼见过阿娘生阿弟时九死一生,知晓女子生产无异于过鬼门关。
她惜命,还要救阿娘,岂能为了一个被强迫怀上的孽种去赌自己的命?其二,是目前尚未到山穷水尽。
她素来胆大心细,冷静盘算过自己的处境,眼下这假胎刚满两月,至少得到三四个月才显怀。
也就是说尚有一个多月的转圜之机,只要在这期间寻到脱身之法,便不必真去那鬼门关走一遭。
实在摆脱不了,被进奏院发现了她避子,她再怀一个便是。1正是出于种种思虑之下,萧沉璧才敢如此行事。当然,留给她的时间着实不多了,这一个月内她必须想办法联络上赵翼,于是,萧沉璧重点把精力放在了韩约身上一一这个人的把柄,将会成为她翻身的最大倚靠。正沉思如何接近韩夫人之际,此时,日头已经渐渐升起来了,也到了去安福堂请安的时候。
萧沉璧这个新寡的遗孀和孝顺儿媳的身份还得坐实,于是洗漱更衣,眉不施黛,唇不点朱,仅用一支素银扁簪挽成一个低垂的髻,然后换上月白色素面衣裙,飘渺哀婉地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