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有父子拖着最后一车蘑菇去县城碰运气,价格已经跌到两毛一斤。
马得宝摸出手机,翻出李水的号码,手指悬在拨打键上许久,最终还是没有按下去。
他知道,有些信任一旦破碎,就像腐烂的蘑菇,再也无法挽回。
夜幕降临,闽宁村笼罩在诡异的寂静中。
那些曾经热闹的大棚如今黑灯瞎火,像一座座荒废的坟墓。
马得宝点亮马灯,走进唯一还在运作的大棚。
白色的双孢菇在灯光下晶莹剔透,像一颗颗未被污染的良心。
而在县城宾馆里,调查组的王书记正反复翻阅举报材料。
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所有指控都围绕着水集团,却只字不提蘑菇产业给闽宁村带来的变化……
人均收入从800元涨到4500元,适龄儿童入学率100%,危房改造完成率90%……
“王书记,这是补充材料。”年轻干部递来一沓纸,“我们查到举报信里的‘受害农户’,大部分都有撕毁合同,私自倒卖蘑菇的行为。”
王书记长叹一口气,望向窗外的月光。
那轮月亮同样照在水集团总部空荡荡的走廊里,照在李水收拾到一半的办公室桌上,那里摆着一张她和苏宁在闽宁村小学奠基仪式上的合影。
……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黄土高原上时,马得宝已经采完了一筐蘑菇。
他小心地装箱,贴上“诚信种植户专供”的标签。
这是水集团留下的最后一条采购通道,价格恢复到最初的两块三。
村口,李大有垂头丧气地回来,拖拉机上装满了没卖出去的蘑菇。
他看见马得宝的包装箱,眼中闪过一丝悔恨,但很快又被怨恨取代:“哼!神气什么?不就是当人家的狗吗?”
马得宝没理会,只是默默把箱子搬上三轮车。
他知道,在这个被贪婪腐蚀的村庄里,坚持诚信就像在粪堆里种蘑菇——艰难,但并非不可能。
车轮碾过黄土路,扬起细小的尘埃。
远处,几个坚持履约的种植户正等着马得宝一起去交货。
他们的身影都是在朝阳的照射下,像一道道划破黑暗的曙光。
……
纪委调查的第七天,李水在空荡荡的水集团总部见到了苏宁。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夹克,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包,像是刚下乡回来。
“你怎么来了?”李水急忙拉上办公室窗帘,“现在多少人盯着”
苏宁笑了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饭盒:“给你带了张庄的酿皮,记得你爱吃。”
饭盒上的印已经模糊,那是他们结婚时买的。
李水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这些天,她拆了菌种中心,停了冷链车队,甚至做好了全面撤资的准备……
却忘了丈夫最懂她此刻需要什么。
“苏宁,调查组找你谈了几次?”她小声问。
“三次。”苏宁掰开一次性筷子递给她,“材料都给他们了,爱查查去。”
酿皮还是记忆中的味道,辣子里掺了少许芥末,呛得人眼眶发热。
李水嚼着面筋,突然把饭盒一推:“我准备把闽宁村的项目全停了。”
“因为那几个举报的?”苏宁摇摇头,“水,你当年用一头驴换水窖的时候,怎么不跟全村人计较?”
“那不一样!”李水声音陡然提高,“他们说我用你的关系拿补贴,说我们的蘑菇有毒,他们.”
她的手指掐进掌心,留下四个月牙形的红痕。
窗外,最后一辆冷链车正缓缓驶离厂区。
苏宁望着远去的车影,突然问:“记得咱们结婚那年,你爹怎么说你的吗?”
“说我迟早把家败光。”李水冷笑,“现在倒应验了。”
“不是!他说你‘心比天高’。”苏宁轻轻纠正,“当时我觉得这是骂人,现在想想,是夸你呢。”
他从公文包底层抽出一份文件,封面上印着《贺兰山东麓葡萄产业带规划》。
李水翻开第一页,是张航拍图……
连绵的荒山与黄河交相辉映,地形图上用红笔圈出了几块区域。
“这是.”
“我已经跟农科院的专家研究两年了。”苏宁指着图纸,“贺兰山脚下的砂质土,种葡萄比种蘑菇更合适。法国波尔多的纬度跟这里差不多。”
李水怔怔地看着丈夫。
她突然意识到,这个被调查的男人,脑子里装的从来不是自己的乌纱帽。
“蘑菇产业太分散,确实容易乱。”苏宁继续道,“但葡萄园适合规模化经营。水,与其跟那些散户较劲,不如把精力放在这里。”
“可你的调查”
“我的事你别管。”苏宁斩钉截铁地打断,“企业经营按市场规律来,别掺和任何政治因素。”
他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就算我哪天进去吃牢饭,你该种葡萄种葡萄,该酿葡萄酒酿葡萄酒。”
李水抓起文件砸在他胸口:“胡说八道!”
文件散落一地,露出里面的土壤检测报告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