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流溪,过山经川,一路南往。
桃花开时,细雨绵绵如油,泠一路南往。
二月里,河水涨汛,一路江河或浩浩荡荡,或蜿蜒曲折,让泠借着水气日行八百里,不过三日便跨过了数州,站在了一座古城前。
红褐色的古城墙上,挂着一牌,刻着“广惠府”三字。
城门前,往来的行人商贩皆穿着短衫短裤,或有粗莽的屠夫直接袒胸露乳挑着肉架,丝毫也不避讳。泠望着城门前的守卫也不盘查路引户籍,出入城门的百姓也都习以为常,他便也直接大摇大拜的走入城内。
城中石道多有浅凹小坑,积着雨水,过往行人络绎不绝,天阴沉泛闷,到处都充斥着一种湿漉漉的感觉泠穿着浅蓝色的长衫行走在街头,听着往来人说着本地的腔调话,他虽然听不大懂,可却知道话里的意思。
只因他能听读到这些人的心声。
只走了半个时辰,泠便在城中寻到了他所想要的消息。
“轰隆隆~”
春雷滚动,天上落下淅沥的雨来。
行人多穿蓑衣,或撑伞而行。
泠隔空取来了一把伞,撑开浅黄底色的油伞,伞柄处刻着一行小字:“听雨阁”。
他倒是想起来过,黑石寨曾经劫掠过一次商队,貌似就唤作听雨阁。
看起来应该是个商贸遍及数州的大行商。
他撑着伞,雨珠从伞檐边滚落,细密的雨珠像极了连成线的绳,牵引着天与地。
灰褐色的石砖路上,溅落的水犹如一层浅淡雾气,泠撑着伞站在了姚府门前。
两尊半丈高的狮子石像一左一右立着,朱红高门,青石砖瓦,他斜了下伞边,看到正门头上左侧的五尊石脊兽,心中想道:
“看来广惠府姚家可不是小有名气,这门头气派已非小族了。”
门前还有两个穿着灰衫褂的门人,见有人停在了门前,便问道:“贵客从哪里来?可是要来拜访我府?”
泠抬起伞来,露出了伞下清俊的面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透着亮光,“我来送还故人之物,还请禀告一声主人家。”
这门房倒也没为难他,只追问道:“那劳烦贵客能否说一下是府上哪位的故人?小的也好通传。”“姚兄,姚正则。”
泠面不改色的说出了这三字,那俩门房一听皆是眼神惊讶,旋即又露出了喜色,一个忙转身去通传,另一个则是躬身笑着引路道:
“原来竟是二少爷的故友,二少爷自从留书一封后离家,说要北上进京后已经好几年了。
如今倒是终于有了消息,老爷也算是能放心了。”
泠面不改色,只是一只默默的跟在他身后,这门房见他如此神色,心里便涌现出一缕不安的感觉,他能当上门房也是个伶俐人,如若二少爷颇为安好的话,这人不会是如此神情。
走过庭院,入了回廊,门房带他进了会客的厅堂,便召来了两个丫鬟为他沏茶上食,说道:“贵客稍待片刻,老爷马上便到了。”
说吧,他便转身离了去。
茶案上放了一尊紫砂壶,淡雾的茶水被装在一盏青瓷杯中,黑红衫木的桌椅陈设,以及庭中的小池,往来穿走的仆人,都不敬意的展示着主人家的富贵。
等了不过半刻钟,便听得一阵嘈杂急切的脚步声从回廊里传来,一个有些富态的老者和一位保养得当的妇人带着数名仆人疾步走进了厅里。
泠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就被这富态老者打断了,“可是有我儿的消息了?贵客还请快快言说。”看着他一脸期待的神色,和那妇人关切的盯着自己,泠也只好从袖中取出了一只木匣,拱手递出道:“这是正则兄的灰骨,还望节哀。”
“什么?你说什么?我儿怎么可能!”富态的姚老爷惊声而出,姚夫人也是面色煞白,一个站不稳晕了过去,还好被仆人扶起安放在了一旁的座位上。
“我儿……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就……”姚老爷忍不住哀声悲哭,姚夫人也凄凉的哭喊呼唤,整个堂内乱作一团。
良久,姚老爷才从悲痛中缓过神来,他似乎一下子老了许多,问道:“还请贵客告知我儿究竟是如何落到这般境地的?
可有我儿的信物?”
泠打开了木匣,骨灰中有一块玉佩,是姚正则的贴身之物。古人多以配饰为自身信物,便是为了认明身份,言语可信的手段。
姚老爷看了这玉佩,眼神泛红。
泠则开口道:“姚兄之事,说起来也有我的过错。
他受我之邀,入山作画,创出了一幅传世名图。
但不料却被有心之人所害,夺画身死。”
“夺画?何人所害?”姚老爷一听说是被人害死,当即便恶声追问道。
“此人名为周震雷,你们也或许听过其名,正是那位武林盟主。
我已替姚兄报了这血仇,但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便只能奉送姚兄尸骨归乡安葬,望请节哀。”泠说罢站起身来,拱手行了一礼。
“节哀……你叫我如何节哀?”姚老爷悲声道:“二十余年的父子之情,就这般散了?
儿啊,为父不求你出人头地,只盼望着你能好生安稳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