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尘世
乌临城外不远,有一处积年落雪的山,因地势不错,总有修士来这里渡劫。知微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雪漫过小腿, 每走一步都十分费力。山顶站着的人远远瞧见她,笑着道歉:“真是不好意思,还劳你亲自来找我,我正准备回去呢。”
再走近几步,雪竟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天火灼烧过的疮痍,光秃秃的,印着天空惨淡的灰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焦糊气味,冷冽中夹杂着令人呼吸不畅的灼热余烬。知微拔出一只脚,踩在冻土上,仰头说:“你宫里的人上报给守弥,说你失踪了。”
黑白交织的雪顶上,她身上的蓝色广袖裙是唯一的颜色,裙摆铺在雪上,拖出一道平滑的痕迹。
羲和伸手拉她,语气夸张:“一时贪看,忘记回去了。幸好你还记挂我的旧事,没有向三界广发告示找人。”
她打了个响指,天空坠下几颗火球,砸在雪坑里,很快就将周围及膝深的的雪全融了。
知微站着没动,静静望着这一切。
她应该是仙界唯一一个知晓羲和其实会用火的人。“飞升雷失控导致天火降临,这是天道崩碎的必然结果,与你无关。”羲和转身坐在最大的坑洞边缘,双脚悬空,背对着知微点头:“我知道,我只是下来看看,被砸的人不会又是那个倒霉蛋吧?”“幸好不是。”
“当年我就看出来,他没有飞升的天赋,果然不是他。”她穿了身白色流仙裙,随便一动,裙子上全是灰黑的印记,只是她视而不见。
知微无法理解:“如果实在放不下,为什么不去找他呢?”“找他?”
羲和的声线被焦灼的空气染过,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你高估我和那个凡人的关系了。”
她微微眯起眼,仿佛在辨认什么,风掠过山顶,卷起细微的焦末拂过她的脸,她恍若未觉。
“那年我路过他家的酒馆,他说请我尝一杯新酿的桂花酒,我没喝过,便应了。”
“酒馆里请了人玩喷火的把戏,他赞叹不已,当时我喝多了,直白说这有什么,我也会降火。”
“我带他到这里,请他看天火。几颗火球砸下来,他夸我真厉害。”“后来我又去凡间找他玩,找了许久,才在山腰上发现了他的尸骨。雪太冷了,连衣服都没褪色,我一眼就认出是他。”“这倒霉蛋,我明明等火熄得差不多了才走的,谁知道一点火星也能烧死他。”
羲和伸手在坑边摸了一把,触感冰冷而坚硬,带着一种灼烧到极致的死寂。她收回回忆,语气里陡然变成旁观者,不知道是说给知微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我只是对他有点兴趣,并没有到此生非他不可的程度,即便我去找他,也只会是因为愧疚。”
“可愧疚是会消退的。”
“当然,哪怕是真爱也会。”
“他只是凡人,而我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寿命,难道余生就要在目睹他一次又一次死去中度过吗?”
“何必呢,多折磨自己啊。”
“当年我可是欠了许多好友的人情,才让他下一世投了个好胎,足够了。地上脏兮兮的,知微转了一圈也没找到能坐的地方,只能站在羲和身边,和她一起看向天火砸出来的坑。
“可你自此之后再也没用过火。”
“知微,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不能用火对我而言产生不了太大影响。同样是面对死亡,死的是一个只见过几面、半熟不熟的普通朋友,和一个纠缠数年的深交好友,这其中的差别可大了。”“我可没有自虐的喜好。”
羲和收回手,指尖捻着一点黑色粉末,她看了一会那点污迹,忽然抬头:“知微,或许你是这世上唯一不能理解死亡真谛的人。”所以才会轻飘飘地说出“去找",跨过生死界限于她而言太过轻易,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知微没有反驳:“你认为死亡的真谛是什么?”“当然是一一”
羲和掸了掸衣角的灰烬,动作干净利落,站起来和知微并肩。“让活着的人学会接受离别。”
知微不置可否:“如果活着的人不能接受怎么办?”“不能接受,就像漱玉和谐织那样喽。一世又一世,一遍又一遍重新认识,再死别,再认识,直到天道崩碎。”
“如果是凡人呢?”
“那就简单啦,殉情呗。”
知微又想起沈持筠,似乎,她将对方殉情的权利也剥夺了。“听上去你对漱玉和谐织的做法很不认同。”羲和连忙摆手,一副你别给我扣帽子的架势:“我可没这么说啊,别损害我们友好的同僚关系。”
知微满脸一言难尽,羲和被她看得直发笑,又说:“我只是觉得他们被困得太深。这么多年,这么多世,维持到最后的究竟是感情还是执念,谁能分得清。”
她捡了两块石子,往远处的雪堆里抛。
“你觉得单凭那个小丫头叫他几句'爹爹',漱玉就能千年如一日地护持她吗?”
知微没法评判,她又不是漱玉肚子里的蛔虫,哪里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古仙都没有孩子,他疼爱养女也不是说不通。“连谐织的天平也无法衡量感情的价值。”“价值?”
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