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成蟜识得这名拦在他面前的宦官,其人名唤桑,是他亲祖母夏太后的贴身侍者。
依照时下尊卑孝悌之理,位尊的长者有召,位卑的幼者是不能推辞的。
但嬴成蟜却并不愿意随着桑去夏太后宫中,至少不能在刚回宫这个节骨眼上去。
开玩笑,他好不容易才凭借着相同的脑回路和将来要抱的大腿搭上了线,关系尚在萌芽阶段,距离破冰取得信任还远着呢。
这要是一回来立刻就去夏太后那,消息传出去他哥准得怀疑他先前的行为别有用心,那他一番苦心谋划可就全得打水漂了。
只不过拒绝人也是要讲方式方法的,嬴成蟜并不认为自己现在有硬刚夏太后这位亲祖母的实力。
至少在获取他哥的信任,与他哥结成联盟前不能贸然撕破脸,骑驴找马才是打工人基操。
所以他只是抖了抖袖子笑道:“大母慈爱,蟜感激之至。但是春日风大,宫外又多车马。这不,才出去一会儿就沾了满身的尘土,如此去见大母,岂不是增加我的过失吗?
“还望桑丞先行一步回禀大母,就说我先回寝宫洗沐更衣一番,事毕后立刻前去拜见大母。”
桑对嬴成蟜的推托之词明显很不满意。
可嬴成蟜不仅是公子,还是当今王上仅有的两名公子之一。
在势力最为强大的楚系外戚已经选定长公子政的情况下,他们这些别国外戚势力根本没有其它选择。
不敢逼迫嬴成蟜的桑直勾勾地看了嬴成蟜好一会儿,才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说道:“既如此,仆就先回宫去禀明太后。
“还望公子动作快些,太后听闻公子今日奔波,特意命庖厨做了公子最爱吃的肉夹馍。若是去得迟了,恐怕味道就要变了。”
嬴成蟜对桑话中的阴阳怪气和满满暗示尽数忽略,笑容不减反增,冲着夏太后寝宫的方向拱手道:“大母如此关爱蟜,蟜真是愧不敢受……一定快些,一定快些。”
送走桑这个拦路小鬼后,嬴成蟜不紧不慢地回返自己居住的宫室。
别问,问就是身为公子的气度涵养。
慌里慌张,急如星火的哪里像个公子嘛。
然后他又双叒叕被人给拦住了。
只是这一次他就没有面对桑时的底气与活泛了,而是敛袖肃拜,恭声道:“母亲,儿子回来了。”
嬴成蟜自认为是一个感情不丰富的凉薄之人,在获得全部的前世记忆后一应行事更是只基于利弊考量。
唯有生母是例外。
他姓名中的蟜字有四解,除却作为姓氏之外,另外三解分别为毒虫、纹身的野人、还有通矯字,蟜蟜意为勇武貌。
而嬴成蟜姓名中的蟜字,兼具毒虫与纹身两意。
因为在他背部有着几乎满背的青黑色胎记,而且其形状很像传说中的毒虫蚑蟜。
成人青黑胎记满背尚且显得骇人,况乎头大身小的婴孩。所以嬴成蟜刚出生之时有人言他为妖孽,必将祸及父母,说不定还会有损秦国国运。
彼时他的父亲嬴异人(子楚)正处于争夺嫡嗣之位的关键时刻,容不得半点闪失。
秉承着儿子没了还能再生,王位没了就永远没了的思想,嬴异人竟真有了不闻不问,让嬴成蟜这个次子“病重夭折”的神奇点子。
是此世的生母韩夫人不顾产后虚弱之身,提着剑把他从冰天雪地里给抢了回来。
没有乳母就亲自哺育,把他养到七个月都无事发生,方才破除了外界对他是妖异的传言。
饶是如此,他也得了一个成蟜的名,母亲也就此失宠,不受待见。
他幼时每捕捉到一点前世的记忆碎片后就找机会展露出来,也有着为自己和生母正名的意图在。
而世人总是擅长马后炮和见风使舵的。
随着嬴成蟜的天才人设立住,如今再提起他的满背胎记,他们只会说这是代表着生而不凡的异象。
至于韩夫人违背夫命,提剑抢子的行为,风评也从最开始的狂悖混乱变成了舐犊情深,有先见之明。
对于这样一个为了儿子敢于同丈夫、同母国翻脸,并因此落下产后病,一直关怀爱护,对他所有行为都给予全力支持的母亲,身为人子的嬴成蟜没有理由不去尊敬保护她。
“咳咳。”韩夫人以袖掩口咳嗽了几声,抬手示意嬴成蟜不必多礼,赶紧起来。
其实也用不着她抬手,咳嗽声对嬴成蟜而言就是发令枪响,立刻站起身从侍女手中接过润肺止咳的雪梨汤端了过去,关切问道:“母亲,您不要紧吧?”
紧接着又鼓圆了眼对着周边侍从下令:“赶紧去检查检查,是不是又有没关好的门窗,母亲这咳疾最受不得风。”
“咳咳。”眼见韩夫人还在不停地咳嗽,让嬴成蟜那个急啊,都在期待最大的政治靠山老爹即刻暴毙了。
这样他就能找机会把母亲带到封地奉养,看看能不能找到法子把这咳疾给去了根。
实在不行就顺着那月子病得月子里治的老话,让母亲再好好坐个月子,不,双月子!
知子莫若母,一见嬴成蟜眼中浮现凶光,听过他念叨月子病还得月子里治的韩夫人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