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第五十九章
阗无人声的巡抚衙门里，一张济南府的舆图铺展在黄花梨制的八仙桌上，指挥金事彭忠对着这张看过不下百遍的舆图冥思苦想，一双精光闪动的吊梢眼时而眯起，时而微睁，仿佛要从纵横错落的线条中寻出蛛丝马迹,片刻之后,随着视线地转移,身体也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济南府这地界柳树格外多，入秋之后的秋蝉昼夜不休地发出最后嘶鸣，彭忠靠坐在椅子上，晒着透窗而入的日光，把两只脚搭上桌，在寂静无声的屋内闭目思索。
眼下中秋将至，自打三月里发生税银失窃之后，到如今已有五个月，这五个月里，他几乎把京畿附近的地界掘地三尺，更是在直隶河南等地来回奔走，但凡听到任何风声都绝不放过。一百八十六万两银子，光是搬运都要耗费不少人力物力，再如何小心谨慎，也会留下蛛丝马迹，可派出去的人手，无一人带回确切消息，一百八十六万两银子像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得无声无息。难道那些玄理教教匪果真有飞天遁地之能，正在彭忠苦苦思索之际，听到门外有人走动，手下马顺进来回禀道：“大人，人在前厅等着了，属下说大人昨夜去城外搜寻了一遍，这会儿刚刚歇下，有什么事也得等大人醒来再议。”彭忠闭着眼睛道：“派人送上茶水点心，别让人说咱们待客不周。”马顺低头道：“大人说的是，属下这就把大人的吩咐传达下去，让人好生伺候着，茶水点心管够。”
彭忠道：“嗯，下去吧，一个时辰后再过来。”“是。“马顺瞬间心领神会，这是要晾他一个时辰，整治人的法子多得是，这种晾人的法子看似不痛不痒，却也最磨人心智，教人吃下这个闷亏，还说不出不是来。
马顺退出去后，彭忠睁开眼睛冷笑一声，一个不经事的公子哥儿也敢跑来跟他挣功，不给他点颜色瞧瞧，真以为这是软玉温香的后宅了。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原本是彭忠接下的差事，事情尚没个结果，朝廷突然另派钦差前来办差，来人又是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小白脸，彭忠心里自然舒坦不了，何况他还有一层隐忧无法对人言说，这案子至今没有丝毫进展，新来的钦差办不成差事还好，要是让他瞎猫碰到死耗子，真查出点什么，岂不是衬得他太过无能。
彭忠存着这份隐秘心思，对裴述多有提防，在这济南府里硬拖了两个多月，转眼间已近中秋，朝廷上面连连催问，他反复思量着，也暗暗着急起来。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派出去的缇骑和暗线终于传来一个重要密报，彭忠看过之后，心里顿时踏实了，即使不能把失踪的税银寻回来，也能立一大功，当然，这么重要的密报，就没必要让外人知道了。一想到今后立功行赏，光耀门楣的风光场景，彭忠浑身都舒坦了，整整衣袖，走出门去，当务之急是先把人安抚住，支得远些才不碍事。“上差好雅兴。"彭忠面上带着笑意，“独自下棋对弈，果然是名士风范，叫我们这些粗人自惭形秽。”
裴述将棋子收入棋罐，缓缓道：“彭大人劳心劳力，事必躬亲，更叫我等汗颜。”
彭忠豪爽一笑，坐下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应当应份的事没什么好说的。这场差事不好办，你我心知肚明，但不好办也得咬着牙办，只要有一丝线索，甭管真真假假，总要探查一番才能安心，不然我等辜负皇恩，于心难安啊。裴述听罢，说道：“大人可探查出什么蛛丝马迹了？”“不瞒上差，两个月前就侦查到有玄理教徒众在济南府附近活动，我们在此守候多时，今早终于接到消息，于东阳镇发现教匪踪迹。”裴述思量道：“此事是否为玄理教所为还尚未可知，只盯着玄理教的踪迹追踪，恐怕会走偏了道。”
“玄理教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屡次犯下滔天大罪，虽然此次官银失窃案还没有定论，但也不能放过这条重要线索。"彭忠说到这儿，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按理说，我该立即带人前去东阳镇查看，只是这边的事务一时腾不开手。”裴述闻此弦音，不紧不慢道：“既如此，不如我替大人走一趟东阳镇，倘若发现教匪踪迹，便命人给大人传信。”
“这，会不会太辛苦上差了。"彭忠语气犹疑，“唉，不妥不妥。”裴述盖好棋罐，笑道：“为国尽忠谈何辛苦，有彭大人在此指挥调动，自是再妥当不过。”
彭忠不再犹豫，“那好，就有劳上差辛苦一趟了。”商议妥当，裴述告辞离去。
彭忠看着人走远了，暗自摇头讥笑，到底是太嫩了，三言两语就被耍得团团转。
“六爷。”丁崇义见裴述出来，跟上去道，“那边怎么说？”“彭忠说在东阳镇发现玄理教教匪踪迹，想把我支到东阳镇去。“裴述道。丁崇义沉吟道：“东阳镇是东边的一个偏远小镇，彭忠特意把人支走，定是另有图谋。”
裴述道：“我顺势应了下来，他有何图谋暂且不论，东阳镇这个地方，倒是值得一去。”
丁崇义一时半会儿想不出这个东阳镇有何特别之处，竞能令六爷对此地多有留意，但外面人多眼杂，他便没有多问。翌日，一行四人从济南府启程出发，未时初刻左右抵达东阳镇。丁崇义从未来过东阳镇，从舆图上看，地理位置颇为偏远，且靠近山区，道路也算不得通达，可看着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