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能活,你长命百岁。”“它难过的压根不是自己能活几天。“吴裳说:“你不要胡乱安慰了。”林在堂停下手,仰头看着吴裳。
她因为一直在海边风吹日晒,哪怕帽檐那么大,脸遮那么严,仍旧晒黑了。晒黑了,倒像地道的千溪人了。吴裳年轻时候还偶尔会喜欢自己白白嫩嫩,现在已然不在乎了。她现在照镜子都是囫囵一眼,转身就去忙了。“你准备把那些客户介绍给谁?"林在堂问:“我知道肯定不是盛唐。你拿了别家的股份了吗?你是业绩参股吗?签对赌了是吗?”吴裳的腿耷拉在摇椅上,身子晃来晃去,不回答林在堂的问题。“你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谈条件呢?"林在堂又问。“就算你不是铁公鸡,你家人也是的吧。我跟你们谈条件能落得什么好?你们一家人八百个心眼,都想着把我吃干抹净,到头来还要说风凉话。"吴裳说:“板子落在他们头上,他们才知道疼。”“星光灯饰跟他们没关系。”
“没关系他们这些年盘剥的是谁啊?你爷爷啊。"吴裳说:“说是没关系,各个心里明白着呢!”
林在堂就不再说话,又低头去摸老黄。这时他对老黄温柔地说:“逝者已逝,节哀。”
老黄好像听懂了,用狗脸蹭了蹭他的手。吴裳并没跟林在堂说林显祖遗嘱的事,她现在拎得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人如果想跟林在堂说,自然会说的“所以你到底入了谁的股?“林在堂问:“那几家小公司有你能看上眼的?”“公司虽小,我去了,就不会小。"吴裳半真半假地说:“这些都与你无关,我知道你要跟我说职业操守、说星光灯饰的死活,客户愿意跟我走恰巧是我操守够,星光灯饰的死活我管过,以后不归我管。”“我知道你还会跟我打感情牌,说那些我认识的人,可能会没有工作。但是林在堂,我现在也站得高了,我助力别的品牌壮大,一样能解决就业。”林在堂皱着眉头说:“你现在真厉害。”
吴裳吐出一颗西瓜籽,淡淡地说:“跟你学的。”林在堂站起身,坐到她身边,伸出一条腿卡住了她的摇椅,让她没法晃动。吴裳索性就不动,身体向后靠,抱起了肩膀。风一吹,气味流动起来,好像带来了他们曾经纠缠不清的那些欲/望。
“我以为当年的事,我们当时都了了。"林在堂说。“每一件看似都了了,但每一件都过不去。”“你不是回头看的人。”
“因为我回头看,我姆妈已经不在了。”
她说起香玉妈妈,林在堂就不在说话。他将腿移开,摇椅又晃动起来。屋里林显祖将叶曼文安顿好,叶曼文突然问:“小少爷,吃饭了吗?”“吃饭了。"林显祖说:“今天二姨娘给了个包子,我吃饱了。”他们说的是当年的事。
叶曼文第一次见“小少爷”,他刚挨完打。打他的是他口中的二姨娘。小少爷原本是夫人的儿子,但夫人生下小少爷后的某一天,突然口吐白沫,走了。大少爷、二少爷早已离家,从没见过这个小少爷。府里姨太太多,除却小少爷外,还有两个少爷。老爷因着跟夫人感情不深,对小少爷也时常冷着。别人欺负小少爷,他就说:“这是历练。”阿安第一次见小少爷,看到他手臂上一条条的红痕,是被藤蔓抽的。姨太太们说藤蔓抽人不疼,只是起个管教的作用,阿安却想:藤蔓抽人最狠了。夜里没人的时候,阿姨手里攥着一个酒盅,酒盅里是晚饭时候主人们喝剩的一口酒。她穿过长长的寂寂的庭院,走进小少爷的那间柴屋。小少爷的屋里没有蜡,他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警觉地坐起来,看到阿安站在月光里。他看不清阿安的脸,只能看到她身体瘦弱的轮廓。阿安嘘一声,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臂借着月光看。看过后拿出酒盅倒在手上,说:“忍着点,不然过几天胳膊会烂的。”小少爷不说话,阿安的掌心贴上他伤口的时候,他的心疼得抽成了一团。但他也只是哼一声。
“你不要惹他们。“阿安说:“我今日第一天进府,就听别人说了你的事。他们说你爱顶嘴,顶嘴就要挨打的。你不要顶嘴。”“我不说话也会挨打。"小少爷说。
阿安的手停了一下,说:“你哥哥们呢?就不回了吗?哪怕你去读书也好啊。”
“没见过哥哥们。”
阿安叹口气:“你也是可怜人。”
她做完这些就走了。打那以后,阿安惦记着他,每次在府里见到他都问:“吃饭了吗小少爷?"他如果说没吃,她就变戏法似地拿出一点吃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别人吃剩赏她的。
老年的阿安不知为何,好像记忆就停留在那几年。这几日总是问林显祖:“小少爷,吃饭了吗?”
林显祖知她惦念,就很具体地说:“吃了,二姨娘赏的。”叶曼文放心了,闭上眼睛说:“吃了就好吃了就好。"接着转身睡去了。阿安老了,满头花白的头发,哪怕睡觉时候也一丝不苟地梳着。林显祖的手放在她头上,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阿安,睡吧。明天带你去海边。”
叶曼文听到了,睁开眼,笑了,说:“逗你的,我没睡。"她这样的时候好像回到当年,她自己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偶尔顽皮。林显祖的手心盖在她眼睛上,说:“现在睡吧,阿安。”阿安睡了,林显祖关了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