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样的神情不常出现,但每每出现都伴随着一个坏主意,一个对林在堂不太友好的坏主意。林在堂警觉地问她:“怎么了?”“我快过生日了,我感觉我配得上金子。"吴裳说。“钻石不行吗?"林在堂对金子无感,他知道阮春桂一有闲钱就去买金条,这在海洲太太之中算是很日常的理财行为。“钻石啊……吴裳想了想,摇摇头:“我不喜欢钻石,我就喜欢金子。金子亮晶晶的、金灿灿的,你不觉得很好看吗?”“那你觉得金条好看吗?"林在堂问她。
“金条当然好看!"吴裳跳起来,学电视剧里演员用手掂金条:“沉甸甸的,都是安全感。”
林在堂被她逗笑了,伸出后拍了一下她的头:“走吧,送你两根金条。”“你还有钱?”
“我没有了。我刷卡送你。”
林在堂说的是实话,他现在没有现金流,爷爷林显祖知道他困难,上个月转给他十万块,说让他应付一些日常的应酬和花销,但是等他有钱了,还要还给他的。刚刚给吴裳买东西,是他近来花的最大的一笔钱,还有一笔是昨天香玉面馆开业他请狮龙队和包红包。他从前没这样拮据过,现在有些懂得阮香玉对生活精打细算,又还能制造一些快乐,是多么难得。吴裳扯住了他。
“怎么了?“林在堂问:“两根金条不够吗?”“不是。"吴裳说:“你给我打个欠条,等你有钱了再送我金条。我不希望你划信用卡送我生日礼物。你有钱的时候信用卡是你的工具,你不会觉得有压力,因为你随随便便就能还上。没钱的时候,透支消费是枷锁,你刷完了就要想办法还。”
吴裳是一个复杂的人。她喜欢钱,喜欢的明明白白毫不遮掩,但又担心他套上枷锁。她在乎他的“死活”,这让他很意外,也很感动。“你不怕我不给你兑现吗?"林在堂问她。“看人眼光是不是也是成功人士的必备能力之一啊?”“好吧。”
这时阮春桂打来电话,让林在堂去一趟。林在堂也没多想,就带着吴裳一起去了。阮春桂开门时候看到吴裳很意外,她让林在堂先进去,紧接着挡在吴学面前,让她去外面等着。
吴裳是了解阮春桂的,她这人要面子,猜测到里头大概有什么不想让她看到的事,所以转身就去她院子里的小凉亭坐着。林在堂走进去,都不需要问,直接就推开最里面那扇门,他看到林褚蓄躺在床上。真奇怪,在他自己的家里,吴裳住在最里面的房间,觉得那是令她最自在的地方;在妈妈家里,最里面的房间用来困住她生活的瑕疵。林在堂开了灯,看到林褚蓄脸上的抓痕。
“又打架啦?"他问:“你昨天是不是又去赌了?”“许她找小男人不许我赌?"林褚蓄哼一声。这次是互殴。
林褚蓄凿了阮春桂后背一拳,阮春桂疯了似的要拿刀捅他。林褚蓄喝了很对酒的,脚底没有根,被阮春桂一下就打倒了。阮春桂踹他,挠他,最后林褚蓄反击,抽了她一个嘴巴,掐住她脖子。
“你掐死我,你掐死我看谁给你还债!"阮春桂的眼睛猩红,转手就摸了个东西砸到林褚蓄的头上。林褚蓄怕阮春桂,被砸了再不敢动。“你别赌了行不行?"林在堂说:“你想赌也行,咱们解除关系,你随便赌。林褚蓄还要说什么,林在堂拿起一个枕头作势要往他脸上按,他面无表情地说:“要不我就这么憋死你好了,反正你活着也是祸害。“林在堂知道,林褚蓄早晚要惹出大麻烦,而最后兜底的人只能是他和妈妈,爷爷已经懒得管他了。林褚蓄面露惊恐,嗫嚅着说:"不赌就不赌。”林在堂丢下枕头向外走,阮春桂正在那里抱着一杯热水。她不化妆的时候是能看出年纪的,此刻就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被生活搓磨的妇人,再不光鲜了。“他赌就赌,你以后别管了行吗?”
“我不管?"阮春桂大声喊起来:“我不管咱们母子睡大街吗?”“你每次都管,管住了吗?最后都是爷爷给还赌债。"林在堂说:“离婚行吗?别管那些虚名了,什么林家太太、海洲富人,别要这些名头了行吗?你抛下这些,避免林褚蓄拖死你,可以吗?姆妈。"林在堂不知阮春桂在执拗些什么,这么多年受了多少委屈,她偏不离婚。以她的能力,离婚后不见得过得差。阮春桂冷笑一声,对林在堂说:“我受了这么多委屈,就这么放手?做梦。”
林在堂还想再宽慰她,想到吴裳在外面挨晒,就说:“我知道了,你今天让我来是让我去找爷爷要钱。我不能开这个口。爷爷把星光灯饰给我了,咱们能活得起就活,活不起一家三口就一起跳楼。别再去老人面前丢人现眼了。林褚蓄赌博你不要再管,我想办法。”
林在堂心里堵的什么似的。
他从小就怕回家,从他记事起,他的家里就充斥着争吵、羞辱,阮春桂骂林褚蓄是没用的东西,林褚蓄骂阮春桂是活不起的乞丐。他的家里冷冰冰的。高中时候,阮春桂和林褚蓄闹出了很大的丑闻,那一次他几近崩溃。爷爷林显祖对他说:“既然你做不到不闻不问不想,那你就离开这个环境吧。不然你就要被毁掉了。“老人家把他送去了上海,远离了海洲。出了阮春桂家门,看到吴裳在小凉亭里热得满头大汗,昏昏欲睡。就上前推她脑门一下,吴裳睁开眼,问:“处理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