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杨琳转身才发现,捂着胸口说:“吓我一跳。”林坤河问:“你以为是谁?”
杨琳头一仰,林坤河已经弯腰去看压在桌子玻璃下面的照片,有几张应该是没压模,进了水走了相。
有一张林坤河依稀能辨认是杨琳,初中生的年纪又瘦又黑,穿条青不青黄不黄的裙子。
他记得这条裙子,于是又一次想起她在酒楼摸彩砂,两只手倒来倒去当宝贝。
他提醒说是灭烟的,赶巧有个老坑一口烟戳上去,她马上像摸到鬼一样缩手,然后伸到水龙头下洗,洗完在身上使劲蹭,把那条裙子蹭出几道深色水渍。林坤河抽两张纸把手擦干净,回包厢的路上又再发现她,跟在他背后穿来穿去。
他停下来问,也礼貌地让她先走,她反倒生起气来:“我就不走!"当时就是照片上这样一对眼瞪着他,两只手背在后面,翘着头,坐地炮一样气得滚圆。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莫名其妙。
后来她们一家也进了包厢吃饭,她举着包糖摇来摇去不敢吃,林坤河也就提醒了句:“这是糖。”
她明显不懂却还要嘴硬:“我知道,我现在不想吃!”林坤河当时觉得自己也是无聊,管她摸什么吃什么。他再没理会,一个转身却见她在和嘉怡说话,两只眼睛快要贴到他妹妹身上,聊得投机。
再后来也是嘉怡认出,说她是之前租客的女儿,林坤河才明白过来,怪不得她知道自己生日,也知道自己名字……
今时今日,林坤河瞥了眼杨琳。
她低头在发微信,敲几个字眉飞色舞地抬头:“我姐帮我把耳环要回来了!”
林坤河闲闲地调开视线。
他扫了扫其它照片,比较多是她弟弟,从小到大的都有。林坤河印象里,小舅子性格没当姐的这么活泼甚至有些胆小,林坤河曾经见过他被楼上小孩又推又骂也不敢还手,出街时习惯挨边走,瘦得像只老鼠。他指指照片问杨琳:“你弟什么时候退伍?”“年底吧。"杨琳也算不清具体时间。
地上洗发水破了一包,欢欢举着手朝她笑,她连忙拿毛巾擦干净,打开抽屉拿画笔给欢欢玩。
欢欢一低头,又是安安静静的小脑袋。
她确实跟姓孙的一家不像。
林坤河问杨琳:“你表姐怎么会嫁过去?”“头脑发热,也是家里逼的。“杨琳把洗发水一包包装回去,抬头见林坤河看着自己,又转去看欢欢。
他问:“我喊她,她会不会理我?”
杨琳说:“会,可能管你叫妈。”
林坤河眉梢一挑,还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这种体验。他拖个凳子出来坐,杜海若也拿着快递回来了,里面是被她家婆捡走的那只耳环。
“我就说是她拿了,还不承认。“杨琳偏着头把耳环戴上,问表姐:“欢欢的手镯呢,没还回来吗?”
杜海若摇了摇头,蹲下去教女儿喊人:“欢欢,叫姨父。”欢欢随她视线抬头,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眼林坤河,把画纸拿起来,朝他现了现。
林坤河接过来在上面加了点东西,欢欢趴过去看,他又把画纸拿开,下面刚好是杨琳的照片。
隔着玻璃,林坤河用彩笔把那两只滚圆的眼睛涂红,问:“这是谁?”欢欢咯咯地笑。
林坤河又给杨琳加了条辫子,就在脑袋顶上,那根辫子像炮仗的引线,碰到火就能着。
杨琳生气了:“别让我找到你以前的照片。”林坤河问:“找到你怎么样?”
“自己想啊。"杨琳挑衅地看着他,耳边听到外面洗衣机又开始报故障,连忙站起来去处理。
先把线拔了,按几下重新通电,顺便换一批床单。这破洗衣机像疯了一样,甩衣服的时候滚筒都要被晃出来,杨琳没好气地瑞了两脚,趴上去压着盖板,扭头见林坤河还在跟欢欢玩。欢欢现在比以前好很多,以前你喊她是喊不应的,她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现在虽然还是不认人,虽然说话的时候还是分不清你我他,但起码喊的时候她会看看你,会跟你互动一下。
杜海若的付出老天看得到。
现在就希望新找的医生真的管用,杜海若也好安心回去上班,以后定期过来复诊就行。
就是太远,太麻烦了。
杨琳趴在洗衣机上走神,目光放空到林坤河身上时他敏锐地瞟过来,视线深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琳感觉这人吃错药有些阴晴不定,懒得理。她提着桶把客房被套拿去楼顶晒,晒完下来已经不见林坤河。杨琳把桶放回去,杜海若朝她招手,迟疑地传了句话:“坤河刚刚问我,对民宿有没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