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安倍晴明
庭院里的叶子有发黄的迹象,风也变得有点凉,檐下挂着成串成串的风铃,玉料、贝壳、羽毛、琥珀,彼此碰撞磨合时叮当作响。廊柱上贴着朱笔写下的符,结界将外界所有的声音都隔绝,棋子落在棋盘上,只是'啪嗒'一声就已经足够震落整个京都将落未落的树叶。
侍从洒扫的动作干脆麻利,花圃里有两三个人在修剪多余的花枝和杂草。捧着托盘的侍女把瓜果放在小几上之后又恭敬地弯着腰退去了,候在一旁的近侍净手之后才开始削皮,银质的小刀被磨得铝亮锋利。相对而坐的两个人表情各异,但都将目光落在了面前的棋盘之上。鹭宫水无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捻着一枚白棋。莹白的棋被纤细的手指摩挲着,天然的玉在这双精雕玉琢的手中也变得黯然失色。没有要落子的意思,但也好像也没有在思考整个棋局,她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呆呆的,双目发直。跟执白棋者这副无聊的样子截然不同,侑津显然对能够在天黑之前手谈一局这件事兴致勃勃。掌心里还蓄着几枚黑子,她坐得端正笔直,身后垂落的黑发拖在软垫上,缎子似的堆叠。指尖轻轻叩了两下棋盘,迎上对方不明所以的眼神之后她轻笑了一声,掩唇的手染着丹蔻,指甲猩红:“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吗,还是说,不喜欢阴阳寮的差事?”
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将那枚白子落下了,鹭宫水无微微侧头,咬过身旁近侍用银签子插着递来的果肉。牙齿咬下之后溢出的汁液染湿了樱色的唇,她一边咀嚼一边摇头。干脆支差了事起来,在对方落子之后自己也跟着随便放下一枚棋,吸下了口中的果肉,她终于组织好了语言:“那里的人都很无聊。”阴阳寮的差事对于鹭宫水无来说有些简单的过头了,那些捣乱的妖魔鬼怪根本不用费什么心神就能够除掉。每日巡查、检查封印、问天祭神,这些事也者都没什么挑战性,信手拈来。
自从来到京都之后日子确实过得滋润了很多,但在生活水平提高的同时,日子也逐渐变得无聊了起来。抛开一开始的新奇感之后,剩下的一切都变得脆弱且虚假。
拨弄着盒子里的棋子,鹭宫水无想了想,还是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京都的每个人都有病。”
已经习惯了这位大人语出惊人,周围的侍从仍旧做着自己手中的事,连头都没抬。反倒是侑津脸上的笑变得大了一些,她的笑声盖过了檐角下的风铃,没有再把自己的注意力完全留在棋局之上。
好像只是随口一问,但是目光却一直落在对面少女的眉眼之间,她有些好奇:“那晴明大人呢,你不喜欢他吗?”
一直低着头的人终于舍得抬眼,鹭宫水无皱眉,唇角往下压,她的脸上露出些不悦的情绪,金色的眼瞳却恢复了神采:“他病得最重!”皇女和近侍的笑声在廊下荡漾,笔直的脊背终于弯下一点,侑津伏在案上,宽大的袖口将整个棋盘都扫乱了。从柔软的衣料间抬起头,她露出一双含着笑意的眼,指尖卷着发尾绕啊绕,胭脂鲜艳的唇再次追问:“我以为你会很喜欢他呢,毕竞晴明大人模样确实好,为人也很风趣。”垂着的眼睫掀起,鹭宫水无瞪大了眼睛,握着签子往口中送果肉的动作都停滞了,她歪头去看趴着的侑津。死气沉沉的瓷娃娃重新复活了,比起下棋她好像确实更擅长说别人的坏话,一点也没有背后讲别人小话的自觉,金瞳少女理直气壮得不得了:“要是模样好就可以让人喜欢的话,那京都的人一定每天晚上只要想到我的脸就思念得难以入睡吧!而且他哪里风趣了呀,我根本听不懂他每天都在说些什么,我都已经跟他说过让他安静一点了,但是他还一直跟着我,感觉比起做阴阳师去金阁寺念经更适合他。"<1笑的腰都有点直不起来了,侑津随手从盘子里叉了块汁水丰沛的乳白色果肉,但只是贴了贴唇,并没有送进口中。望着对面口腔里塞满果肉脸颊鼓鼓的少女,忽然生出点想要逗弄人的心思,她撑着自己的下颌,稍稍坐起来一些:“啊,说不定是晴明大人喜欢你呢,我认识他这么久,倒没见过他同谁说过这么多话。”
确实有些好奇对方的反应,自从认识鹭宫水无以来,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超出她的意料。一开始确然有做交易加以利用的心思,但现在是真的有点喜欢这只小鸟了。
本来想看少女娇怯的画面,但一心说安倍晴明坏话的人显然并没有开情窍的意思。
鹭宫水无重新叉了一颗朱红的小果子来吃,水润润的唇不自觉地嘟着。她微微扬起下巴,垂在面颊两侧的黑发流水般向后,露出了完整的脸。没觉得有仁么不对,但也确实没什么兴趣,她′哦了一声:“就算喜欢我也是很正常的事吧,这和他很烦这个事实也并不冲突啊。”
侑津脸上的笑意变得微妙了一些,银签上的果肉终于被送进了她的口中。唇瓣紧闭着,从咀嚼到吞咽都低垂着眉眼,指腹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签柄上的花纹,她微微挑眉,又缓缓落下。
没有了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但偏偏被讨论的人像是知道她们在议论他似的做出了加强存在感的事。
一只浅蓝色的纸鹤穿过了结界,摇摇晃晃地拐过庭院中参天的古树,然后压低身位飞进了连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