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提着袍角,从月洞门那边急匆匆地冲过来:“老爷!永昌伯府那边传来消息,说迎亲的队伍压根儿就没出朱雀街!”刘姨娘捻着蜜蜡佛珠的手猛地一顿,阴阳怪气地说:“莫不是姑爷记错了黄道吉日?”
徐臻气得一巴掌狠狠拍在案几上,震得茶壶唯当作响:“你再敢胡言乱语,今儿就把你打发到庄子上去,让你好好反省反省!”日头慢慢爬上东墙,这时,徐府的一个小厮连滚带爬地跌进垂花门,满头都是冰碴子,脸上还淌着热汗。
他怀里揣着的信笺散发着万春楼特有的胭脂香,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把信笺呈给徐臻,结结巴巴地说:“老爷,大事不好了,孔府管家说…说四公子留书出走了!这事儿如今在京城都传遍了!”厅里刹那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炭盆里偶尔爆出的火星噼啪声。“念!”
徐臻扶着太师椅的手背青筋暴起,声音低沉而冰冷。小厮战战兢兢地展开已经被汗水浸湿的信笺,念道:“徐氏长女珠胎暗结……次女石女之身……若娶此等门风败裂之女……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见了。徐臻一把夺过信纸,展开一看,越看脸色越阴沉。那上等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迹,像针一样刺痛他的眼睛:“徐氏长女未婚先孕,此乃无德;次女久病难育,此为不祥。吾辈饱读圣贤之书,岂会与这般门风不正之家结为姻亲?”
彭姨娘看到这儿,忍不住轻笑出声:“信上莫不是还说咱们二姑娘命硬克亲?我早就提醒过……
“你给我闭嘴!"徐臻暴喝一声,把信纸揉成一团,朝着彭姨娘狠狠砸了过去,“孔文钦这个混蛋,竟敢如此污蔑我徐家女儿!”刘姨娘慢悠悠地弯下腰,捡起那张信纸,故作一脸惊讶地嚷嚷道:“哎呀呀!你们瞧瞧,这墨迹竞然还掺着万春楼特制的金粉呢!”此时关雎院的闺阁里,清音的指尖轻抚过嫁衣的暗袋。那里头藏着杨姨娘偷偷塞进去的半块玉锁,触手冰凉,寒意沁骨。忽然间,门帘唰地被掀开,山栀带着哭腔的声音,像利箭一般刺破了凛冽的寒风:“姑娘……姑爷他…”
盖头下传出清音沉静的声音:“说。”
“孔四公子留书逃婚了,信里还说……说您……”山栀一下子哽住了话头,直到听到盖头下珍珠步摇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才咬着牙接着说道,“说徐家的女儿都是残花败柳,还让您自请出家……
就在这时,琼林巷围观的人群倏地像潮水一般向两边分开。只见永昌伯府那辆朱漆马车辘辘地轧着积雪缓缓驶来,孔家的嬷嬷高昂着头,递上一份退婚书,趾高气昂地说:“四公子的手谕在此,徐二姑娘要是还顾着点脸面………
“且慢。”
随着话音落地,一袭红嫁衣的清音出现在众人面前。她一把扯下盖头扔在雪地上,那张苍白的脸在雪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憔悴,而她额心的胭脂记却红得像要燃烧起来,分外灼目。
她踩着满地的爆竹碎屑,走过去拾起退婚书,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划过“命硬无嗣”这四个字,冷冷地说道:“孔四公子既然说徐家女儿不堪为……”话还没说完,一阵咳嗽猛然袭来,她用帕子捂住嘴唇,拿开时,帕子上已经泅湿了一大片猩红。
“姑娘!"秋棠见状,赶忙惊慌地去扶她,却被清音一把推开。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孔家嬷嬷跟前,那染血的帕子轻飘飘地落在对方脸上,缓缓说道:“劳烦嬷嬷转告四公子,这退婚书一”她顿了顿,接着一字一顿道,“得用徐家的印。”徐臻听到这话,浑身猛地一震,接着怀里就被清音塞进一方冰凉的和田玉印,那正是徐府的家主印。
清音转过身,面向众人,嫁衣裙摆扫过雪地上的斑斑血迹,大声说道:“今日在场的诸位皆为见证,是永昌伯府毁约在先。“她咳得愈发厉害,嘴角却扯出一抹惨淡的笑,转身朝着徐臻盈盈下拜,“女儿愿带发出家,以全徐家颜面。”“胡闹!“徐臻气得一个趣趄,伸手就要去夺那份文书,“祖祠牌位岂容你这般儿戏?″
彭姨娘在一旁拨弄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假惺惺劝道:“二姑娘这是气糊涂了,跟咱们开玩笑呢,老爷您别着急上火。”清音像是没听见,抬手一把扯落头上的金丝护额,喊道:“秋棠,取剪子来。”
徐臻一听,大声暴喝:“你敢!”
就在这时,徐老夫人由严嬷嬷搀扶着,脚步蹒跚地赶了过来。只见清音手里正握着银剪,一缕青丝缓缓飘落雪地,那珍珠步摇缠着发丝,跟着掉进了火盆里。
“二姑娘,使不得啊!"严嬷嬷见状,扑通一声扑跪在地,“您这一剪子下去,三姑娘和四姑娘往后的婚事可就全毁了!”“正是为了保全妹妹们的名声。“清音一边咳嗽,一边把断发系在退婚书上,“清音自请带发修行,从此青灯古佛相伴,生死不进徐氏族谱。劳烦严嬷嬷打开祠堂,取族谱来。”
祠堂内,青铜兽炉青烟袅袅。
清音跪在冰冷的金砖上,仰头凝视着层层牌位中,最底端那个不起眼的长生牌位,声音清冷如冰:“徐氏第七代孙清音,自请削去族籍。一为请罪,因我累及宗族蒙羞;二为请离,以全姊妹清誉;三为请绝,断绝姻亲之患。”严嬷嬷手里的族谱啪嗒掉落在地,她老泪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