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印子钱
准备穗儿的婚事并不算繁重。
一来身份限制,夫妻双方都是平民,礼制上就规定了规模不会很大;二来沈禾嫁人才多久啊,流程都还记着呢。两相叠加,虽然穗儿是沈长生的义女,但筹办婚礼这事,确实没想象中那么耗费心力。又因着在长辈面前,季松不能像从前那样没羞没臊,整天守着沈禾亲亲我我,因此季松的许多空余时间,都用在了陪岳父大人下棋上。棋是永子,棋盘上墨线清晰,泰山大人也眉目疏朗、面孔清瘦,就连手指都又长又细,很是漂亮。
但泰山大人和他女儿一样,是个臭棋篓子。下棋时季松无数次感慨果然是女肖父,他夫人从外貌、性格、习惯再到棋艺,都和岳父大人一模一样。
唯一值得说道的,就是他岳父大人身体不错,不像他夫人一样整日病歪歪的;但话说回来,他岳父大人年少时也很病弱。据说他岳父大人年轻时也有神童的称呼,聪明勤奋不下其兄沈长好,可惜他体弱多病,稍一悬梁刺股便会大病一场,大大耽误了读书的进度;再加上父亲去世,沈长生便不再读书,而是四下行商养家糊囗。
眼见岳父大人又落下一子,季松也拈起了一枚黑子,皱着眉头沉思许久,找准地方落了下去一一
拜他夫人所赐,季松在让棋这方面经验丰富,绝不会让人看出端倪来。落子时一声脆响,与外头沙沙的雨声相得益彰,他岳父望着棋盘,满意地抬起头来,又愉悦地捋着长须问:“苗苗今天散步了没有?”季松抬头望着岳父大人笑:“晨起没下雨的时候,小婿陪她走了几圈,这会儿下着雨,她正和娘一起准备穗儿的嫁妆单子呢。”不论季松沈禾是新婚燕尔还是情意甚笃,自打季松要她跑步开始,这事就风雨无阻;倘若哪天大雨倾盆、实在出不去,季松便拉着她在屋里扎马步,或者练卧虎功,每次都害得她泪眼汪汪的,又好看又可怜,季松看着看着就忍不住投她的脸,再被她恨恨地甩开手.……
这几天虽然下着连绵的秋雨,但好在并不是一刻不停地下,趁着晨起没下雨的时候,季松拉着她在外面走了几圈。
当然了,沈长生说的是散步,但沈禾却没有那么悠闲一一季松一路拽着她走,速度介于快走与小跑之间,距离又不短,害她出了一身的汗,每天都叫苦不迭。
沈长生自然赞同季松的做法。原先女儿在家时,也没少和母亲一起散步;若非她身体实在虚弱,他也想让女儿打打五禽戏之类的东西。毕竞为人岳父,沈长生顺口问了问季松:“你胳膊怎么样了?”“多谢爹关心,我胳膊好多了,“说着季松抬了抬胳膊笑:“绝不会给穗儿的大好日子添晦气。”
到沈家也有十来天了,距离摔伤也有半个月。昔日季松小心地控制伤势、骨头断的并不严重,他又身强体壮,如今这条胳膊……做些不太精细的活儿,倒也没什么问题。
穗儿成婚就在两日后,倘若他吊着胳膊去吃酒……还不够给人添晦气的。沈长生笑:“这叫什么话?”
季松附和,瞧着棋盘笑着叹气:“爹棋艺出众,我自愧不……”沈长生望着季松,心头微微叹气。
季松让棋的事,他自然一清二楚。
他不是沈禾,自幼拘在家中,只和一些臭棋篓子对弈;他读书时没少和同窗下棋,棋艺不凡,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试探季松,所以故意装作不懂下棋的样子这孩子态度恭谨,让棋也让得不动声色。
可惜了,这么好的孩子,偏偏是宁远侯的儿子。倘若他是寒门士子,或者商贾之后,沈长生必然欢欢喜喜地将女儿嫁给他;偏偏他门第高贵,沈长生便有许多的顾虑。新婚燕尔情到浓时,小两口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倘若成婚久了、感情淡去,季松欺负他的苗苗,苗苗又能做什么呢?隔着门第之别,苗苗怕是连知道都不敢让他们知道。沈长生面上惆怅愈发浓厚,季松小心地问:“"爹有吩咐?”沈长生回过神来,起身朝着窗户走去:“没什么。”“下棋闷了,松儿陪我出来听听雨。”
窗户洞开,沈长生站在窗前看雨,秋风吹得他衣袖朝后扑去;季松落后两步站在他身后,抬眼望向窗外。
听雨本就是一桩雅事,何况是在沈家一一
沈长生审美绝佳,书房外头种着几十竿翠竹。因着书房就在墙壁不远处,翠竹又十分繁密,一眼望去竹林阴翳,似乎置身于深山老林之中。此刻又值深秋,细雨绵绵,落在竹叶上沙沙作响;一阵冷风过来,竹叶、竹竿又簌簌而动,清冷至极、雅致至极,看得季松啧啧称奇一一有这样一位岳父,难怪他夫人眼光那么好。秋雨沙沙最是静心养神,可沈长生心头愈发烦躁,犹如一团乱麻。季松喜欢他的苗苗,绝不会欺负苗苗,这点毋庸置疑;只是季松他…他也太过身强体壮了些,又年轻力壮血气方刚,于床第间,他的女儿恐不胜鞭挞。
虽说夫人提到过,苗苗与季松尚未有夫妻之实,只是……偏偏这话,他这做岳父的也不好说。一时间沈长生愈发烦躁,瞧着被秋风吹得摇曳的竹竿都皱着眉头。
季松察觉到沈长生的不悦,只是沈长生不开口,他也不好问;正迟疑着,忽然见沈禾沈穗捧着汤盏过来:“爹,天凉了,您喝点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