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一分,但你看,现在停下,局势还会变得更糟吗?”“我是要去支援邺城的,现在却像是去那边避祸的,甚至我都没法确定,邺城那边的局面是不是如我所想的那样。”亲卫随即瞧见,拓跋珪低下了头来,唇角挂着自嘲的笑容。“但凡我能赢她一次,我也不会这样进退两难!”他话说到此,忽然一把抓住了亲卫的衣领,顾不得这样使劲的动作,有没有让伤口崩裂开来,只是近乎执拗地盯着眼前的人,像是在对他说,但更像是对自己说:“我刚才醒来,看到此地景象的时候,你知道我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吗?我在想,我们人少,能走一条从共县越过太行山的小路回到上党,绕开所有追踪的耳目,回到平城去。”
什么河北战局什么河东伏兵,都可以当作没瞧见,就这样逃回去。“但我又怕那条小路上也会忽然升起一盏明灯或者风筝,然后又有一处伏击的兵力等着我,那才真叫完了!”
“我不甘心啊!”
所以他必须让士卒再休息一阵,让他自己混乱的思绪也重新冷静下来,让即将到来的夜色让他找回先前的战意。
他有如脱力一般松开了亲卫:“你也去休息。”亲卫刚刚转过身去,就听到了一阵有如游魂梦呓一般的声音:“等到了邺城就好了。"<1
真的等到了邺城就好了吗?
亲卫喃喃自问,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逃离刘裕的伏击圈,好像完全没有让拓跋珪感觉到,他仍旧手握天命,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杀死的,反而让他前所未有的精神低迷,曾经的斗志也和马蹄一般磨损得厉害。
“嘘一一你还想继续去劝谏不成!"他的同伴见他转回头,连忙把他给拉住了。
“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为什么能跟在大王身边这么多年?”拓跋珪的独断专行,早在他年少之时便有了端倪,这几年间也不见多少改变,他们只听令行事,不去质疑大王的决定,才是最恰当的行动。2“为大王守好此地就好。”
亲卫脸上闪过了各种表情,最终定格在了默然,“…你说得对。”他不该在这个时候插嘴,质疑魏王的决定。他们这些幸存下来的兵马也确实需要休息了。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一众看起来睡醒了的士卒,重新带着吃了些野草的马匹重新踏上了路途。
起码从表面来看,他们的疲惫已消退了不少,若不细看的话,也自有一番″精神抖擞″。
仗着夜幕的掩护,他们继续向着邺城方向逼近。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所有人都已处在强弩之末,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的漫长,他们也并未走完原本预计的路程。
将近黎明的时候,荒凉的土地上还泛着一层雾气,把前方的断壁残垣都笼罩在当中,让目睹此景的人更觉有些迈不开步子。拓跋珪麻木地将眼神向前投去,隐约记得,他上一次攻破邺城后曾经向南行过一段,听崔浩说起过此地。
这里在很多年前,或许不止数百年,而是千年之前,有一个名字,叫做朝歌。
在朝歌以南,黄河以北的这片地方,也有一个名字,叫做牧野。昔年武王伐纣的决胜之战就发生在此地。
行过这片原野,向北渡过淇水,距离邺城就并不太远了。这当然是个很好很好的消息,因为接连有大半日的工夫,他们都已经没有被哨探的信号缠上了,或许是刘裕的兵马已经把他们跟丢了。最多还有一二日,他们就能和王后以及崔浩会合到一处。那么眼前的一片荒凉,也就不过是黎明之前的黑暗而已。“人……
“火什么火!"拓跋珪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思绪,旋即抬头向着突然出声的方向瞪去,“在这古战场遗址上有鬼火,难道是很奇怪的事情吗?”磷火千年不熄,仅此而已。
更何况此地埋着的,又岂止是牧野之战中的商人骸骨,起码百年前的五胡南侵,就在此地斩杀了不少来不及渡河的人。举起屠刀的人里,就有他的先祖。可回应于拓跋珪的不是士卒的重归沉默,依然是一个颤抖的字:“火!”前方的火!
拓跋珪心头一跳,向前看去,也看到了一个令他永生难以忘记的场面。晨雾未散,模糊的山峦与废墟,都是简单到仅剩黑白的线条,颜色也淡得像是缺了墨的一笔,可在这些淡色当中,却忽然多出了一道重色,填涂在了大地的轮廓之上!<1
不,那不是一记毫无由来的颜色。
而是一行浩荡的兵马,宛如复苏的王者之师,向着他缓缓压境而来,竞让人有短暂地分不清,那到底是他仍旧沉浸在古战场的幻觉当中,还是真有一支庞大的队伍横亘在了他的前方。
但有一道道骤然迸溅开来的明亮颜色,对他给出了答案。他的士卒也没有说错。
是火。
不是幽蓝的磷火,而是真正鲜红炽烈的火把,一簇,又一簇地燃起在了那一抹黑沉沉的重色当中,向他昭告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在他们眼前出现的,是一支真正的属于活人的队伍!不仅如此,拓跋珪没有瞎,他的亲随精锐也没有瞎,他们都可以看到,在那一支队伍中招展的旗幡,绝不是鲜卑人的制式。它们和刘裕的军旗颜色相仿,却几乎要大上一倍。哪怕当模糊在晨光中的时候,完全无法看清上面的字样,这个特征总是没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