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这种感觉。
这是他过去在华庭二十多年中从未发觉的爱好。用元鹿的话说,在厨房里的阴溟总算没有那么“伪人”了。想起刚见面时他包裹在黑漆漆阴沉沉的袍子里,浑身冒冷气,说话如同谜语,现在却为了方便将头发束成低马尾,袖子用细带扎紧,冷艳的眉眼专注地看着小碗里的酱料,研究其中配比…真是判若两人。
阴溟现在还会杀鱼、刮鳞、和面发面、调馅、发酵豆辨酱、磨豆浆谁也想不到这是不换城中神秘阴冷、生人勿进的城主。阴溟蒸的肉包可好吃了!
平静的生活看似有序,但只有元鹿一个人在认真玩探索种田,另一人却不是如此。
阴氏寿命短暂而族命漫长。化作庭中偶木,千年百年也如白驹过隙。奉神通幽的寿命只能存活三十之数,三十年后,据说那些阴氏先人在灵山中已经进入了一种极为玄妙的境界,再无寿命阴阳之分。阴溟本不该急切,他有足够的耐心达成自己的目的一一将红鸾命定的妻子带回华庭,把她放在自己眼下,如同偶人一样纳入控制中,恢复应有的平静。在这件事上,阴溟已经等待了十年,从少年到如今,他不该觉得多耗些时日是什么不可接受之事。
可他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元鹿,元鹿擅自挪移阵法出城导致天地震动、灵力倒灌,这是第一件意料之外的事。
随元鹿来到外界不过数月,阴溟身上已经发生了不可胜数的变化……这才是让他焦躁不安的来由。
外表的变化只是其次,更多的在于……在于这院子里发生的所有事,在随着元鹿一起,一点一滴地侵入“阴溟"本身。元鹿说要带阴溟见识真实的人间世界,她做到了。但问题在于,“世界”几乎等于元鹿。
阴溟已经习惯了数着元鹿的呼吸度过一夜,习惯了在她醒来后开始这一天。习惯了早上为她做好午饭留在灶上,然后出门。晚上金乌渐落时回到家中,等元鹿一同回来用晚饭。
在她伸手的时候给她递来沾湿的手巾、盛好的碗筷、磨过的笔墨或那只叫汤圆的肥兔子,在下雨的时候想起元鹿有没有带伞,烈日之中想起晾晒她的哪件衣服,出门看见她喜欢的东西会驻足、看到新鲜的菜果会下意识挑选适合做晚饭的种类……甚至会学着她看风景的样子抬头看那些并没有什么意义的风景。因为元鹿总是会对阴溟的"夫君"事业诸多挑剔,每日都有太多事情占据了阴溟的心神。到如今,阴溟才有间隙好好回想,只是这么一段时日,凭借最合理不过的"妻子"的名义,他自己好像已经开始变得像那些从前他不屑的人一样,被她命令得团团转。
最让阴溟不安的是,他清醒地知道一切,却生不起拒绝的想法。就好像就连“阴溟"自己,也成了元鹿狡诈地愚弄夫君、捕获猎物的共犯。变化是一点一点发生的,或许是在她温柔地摸着他的头发的时候,或许是元鹿夸奖他的每个瞬间,又或者从那一晚的白粥开始……只是用那种甜甜的笑语叫几声"夫君",彷佛就笃定足以让阴溟做她的裙下之臣。…他是不是做得太失败了?
阴溟在门口站了太久,被从外面回来的邻居石大姐看见了,奇怪地问起:“小元家的,你怎么傻杵在那儿不进去?”只见小元娘子的夫君像是被她这一声叫回了神,略微朝她点了点头,就准备推门进去。
这男人自搬过来就一直遮面,露在外面那双眉眼倒是生得美,可美则美矣,高大寡言,站在那几乎快有门框高,为人处世也不够灵,娶回家里恐怕不够划算。
石大姐想不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看清元家夫君的脸了,记得她们二人已经搬过来许久,可好像最开始的事情都没什么印象似的,模模糊糊罩在影子里。只小元娘子多走动了几回,她们两家才熟络起来。也是元家夫君开始常常出门做生意养家,大家才对小元娘子家里人生得好看这件事有了认知,不少人对他面上态度也好了些。毕竟美人少见呐,就连之前最有名的桃树巷的贺家药铺的小儿子,和元家郎君的半张脸比起来也只算清秀俊俏。
当然,大家也不会觉得小元娘子赚了,反而心心疼小元娘子娶了这么个美人,肯定很难伺候。
关起门来,当然是阴溟伺候元鹿,但谁知道这些呢?人们对美人的印象就是,生得越美越拿乔。
石大姐心里想着,口头热情地嚷:“等等等等,小元家的,前几日我姨家妹妹来送了二斤李子,我洗了些,给小元娘子分点吧。”如果是元鹿在这,肯定笑得甜甜的接过,再夸几句到石大姐心心坎里的话。而元家夫君就只是点了点头,跟石大姐走了过去,等石大姐把那一整包布包着的李子放在门口的石台面上,再接过来,点点头,从头到尾没有什么语言交流。
石大姐心想,果然元家夫君的性子独得很,不和娘子站在一块的时候,更是冷冰冰没人气,难怪今天李媒要上门……她也不以为意,依旧摆着笑模样看着阴溟走进家门,手放在门上将将欲推。忽然,阴溟转回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石大姐:“多谢。”
石大姐身子一仰,“嘿″地吓了一跳。
又意识到自己反应太过,连忙摆手:“成,没事,你回吧!"说罢转身回了自己家关了门。
心里嘀咕:刚刚扫过来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