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然是一个沉醉于琐碎事务、乐于盘点日进日出的精明商人,只怕没有人会觉得这便是将挽花的家业打理得蒸蒸日上的庄主叶震天。
叶震天此人,最是囿于儒家礼法,尤其对正统极为注重。
他年轻时曾与一女子相爱,至谈婚论嫁之时方得知女子竟曾误拜□□。虽然那□□早已土崩瓦解,叶震天仍然为顾全正派声望,毅然悔婚,这一段往事,也被传为名门的榜样。
可见他们挽花这一门于绝情上,是一脉相承的了。
若不是想了结这桩心事,孟盏绝不想再特地拜见。既来了,这掌事人,定是要见上一面的。
叶震天只朝堂外瞧了一眼,扬手示意,低头若有所思地翻看着孟盏的护心铃,那护心铃小的,在他手掌上像两颗花生米似的。
门外的弟子会意,正要张口招呼,孟盏已毫不客气地大步踏进内堂。简单行过礼后,默不作声往他跟前一站。
叶震天旁若无人地呷着热茶,随后闪了一会儿神,这时挽花弟子们已把往来此间的人流打发去了别处,片刻功夫,这议事厅堂的四周,只剩下她们二人。
氛围降到了冰点。
叶震天将银心铃拍在桌上,两眼空洞地望向前方,开口道:
“我早就说过,你与我遥儿门不当户不对,当初一走了之,吃尽苦头,有什么意思?
有缘无份,也是人力不能强求。如今遥儿既已归庄,自是表明与你不再是一路人,遥儿的任何事也都与姑娘无关。请姑娘自重,莫在纠缠!你若执意要在这儿闹,恐怕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希望姑娘想清楚。”
没有任何虚情假意的寒暄,孟盏咬牙道:“他总要拜堂,总要敬酒,总要接新娘子过门,那我就等,等他从这个门里出来,就算说不上话,我远远地看一眼,看一眼就好。
还有这东西,是他给我的,今日便物归原主,断了这念想...请庄主莫再阻拦!”话音未落,便单膝跪地,抱拳在头,一副你不同意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叶震天诧异她的坚持,饶有意趣地打量着她,又一边慢慢呷了几口茶。
孟盏此时已觉膝下酸痛,直冲脑门,可她别无办法,而大病初愈的身子显然是要坚持不住开始左右摇晃。
明明兴师问罪来的,这会儿却像是负荆请罪似的。
叶震天鄙夷地从鼻腔喷了一口气,未改冷若冰霜的语气,说道:
“遥儿年少意气,让姑娘误以为他对你倾心,继而闹出了那么些风波,也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教导无方。
你们的事,遥儿的态度也很明白了,姑娘莫要抱有痴心妄想。至于这小东西的物归原主,便由你自己送还给他吧!姑娘身子弱,别再跪着了,出了事,叶家可担待不起!”
叶震天的态度转变,令孟盏瞬时喜出望外。
能见他了?她焦急又期待,一抬头,便撞见叶震天阴鸷的眼神。她才发觉自己方才好生糊涂,仿佛即将和爱人久别重逢,而浑然忘记了叶逍遥已是别人的新郎。
显然是不想与她多周旋,叶震天嘴角扬起一抹讪笑,道:“我一个做长辈的,又何必为难你一个小姑娘?希望姑娘你,了却这桩心事后,从此与遥儿,与我挽花山庄,相忘于江湖吧。”
他长袖一挥,身旁一名弟子便低头听令,“佟儿,带姑娘过去吧!”
叶震天伪善的嘴脸叫孟盏偏过了脸。如今你是多么善解人意的长辈啊,曾经的剑拔弩张、恩断义绝,不也都是从这宅心仁厚的嘴里说出来的吗?
她闭上了眼,她与叶逍遥经历过的种种坎坷一一划过眼前,当初对两人的未来有多少期待,如今皆成笑柄。
孟盏抓起护心铃重新系好在腰间,识趣地退出了议事厅,临走想了想,依旧朝着叶震天的方向作了作揖,才随那名唤“佟儿”的弟子远去。
留在堂内的叶震天,并没有马上转头去处理堆积如山的事务,这个女人突然的出现,搅动了他本已决定压制不提的一些念头。
叶震天凶狠的眼神牢牢的咬住孟盏远去的背影:“这个妖女!丧门星!竟还活着?!”